其實說心裡話,章勳仁這幾年對王強這個人早已失去了信心,他現在一心想栽培的是朱景文,王強是個隻會玩弄嘴皮子的人,他不喜歡秘書出身的人,儘玩些許虛的,抓意識形態上的東西,比如做一些思想工作還可以,真要是真槍實彈的去乾實事,他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真不是一個稱職的縣長,玩玄的真是有一套,能夠坐在台上滔滔不絕的神侃幾個小時,真要是讓他具體去抓些真事,沒一件乾得漂亮的,與常務副縣長朱景文相比差遠了。
他本來是拚命為王強謀了個縣長的位置,就等於給朱景文的謀個縣長“太子”,接任縣長是遲早的事。第一步的確是按照章勳仁的思路來的,但是沒想到兩個人卻心沒有往一處想,在這一次很關鍵的時候,較起勁兒來。本來河西官場的局勢會隨著他的思路走下去,那縣委書記的位置遲早也會是王強的,等到王強上位到縣委這邊,那縣長太子朱景文也就會順理成章的過渡到縣長了,一切都會皆大歡喜。那他章勳仁也不會“病”成現在這樣了。
迎接李翰林的乾部大會在縣委大禮堂舉行,氣氛莊嚴而熱烈。王強真沒有參加新來的班長的歡迎會,他還真能夠做得出來。主席台上少了以前經常出現的兩個人的面孔,那就是王強與章勳仁,王強此時正躲在河西大酒店裡與自己的相好麗紅在溫存。章勳仁躲在縣人民醫院的病房裡“病”得不輕。於是台下乾部都在議論紛紛,猜測聲四起,有的人說:“這章老爺子是真的病的不輕啊,連新書記的見面會都沒有參加,這可是縣裡的大事,怎們少了他?聽說王縣長今天沒聯絡上,手機不在服務區,像是有意躲著新書記上任,這下可有好戲看呢!
也有的說:“章老爺子這要是真的一病不起的話,今後,河西的總掌把的就倒下了。也不知今後究竟是誰說了算啊!”
主席台上坐著朱景文以及縣裡的其他幾個常委,還有就是李翰林與送李翰林來上任的市組織部副部長楊斌。
朱景文坐在主席台上,心裡眼望著禮堂的天花板發呆,反正自己目前距離縣委一把手的位置還相差一大截兒呢,他打心眼兒裡不希望王強趕上一把手。上面下來人更好糊弄。反正誰來乾,也得靠著他這個常務副縣長乾活兒,誰在這個一把手位置上都得考慮考慮他這個二縣長。他並不是歡迎李翰林來河西縣當一把手,他是覺得誰來乾都必須看著他的臉色,他要讓呆在這個縣委書記位置的人覺得這是一口油鍋,做上面會是一種油煎心的折磨。他在想要如何將李翰林一軍,讓他剛上任第一天就覺得這滋味是如何不好受。
楊斌按照慣例首先宣讀了關於李翰林到河西縣任命的市委紅頭檔案。之後就應該是縣長髮言,但是現在縣長王強不在,那就該是另外一個縣委副書記發言,可是那個副書記覺得還是不發言的好,就推到了朱景文的身上,這朱景文環視了一下會場,也不客氣,聲音洪亮而且有磁性,他先是把李翰林吹捧了一番,什麼李書記來到了河西縣,是河西縣人民的希望,是老百姓的福音,是今後河西人民生活的保障,是河西縣經濟的引路人。能夠使河西的明天煥發新生,能使河西的鄉鎮起死回生,能使河西城美如畫卷,當然最為主要的一點,那就是李書記可以給大家補發拖欠了多年的工資,雲雲!他把李翰林吹噓得雲裡霧裡。
李翰林對於朱景文的這番發言沒聽出來有什麼不對勁兒,反而覺得他的這番話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台下人會聽的,能夠聽出來這是奉承李翰林的,而李翰林卻把朱景文推自己下油鍋的這番話當成了他鼓舞士氣的演說。他沒感覺到河西的班子成員有什麼不一樣,來到這裡他是有心理準備的,他被朱景文的這番話鼓舞了,等輪到李翰林做上任發言的時候,他的聲音慷慨激昂起來,他表示自己會努力帶領河西人民奮力拚搏的,會帶領河西的班子為建設美好的新河西而鞠躬儘瘁的,為了能夠讓河西的人民過上富足的生活而奉獻自己一腔熱血的。他的話說完之後,發現居然隻有冷冷清清的幾個人鼓掌,掌聲一點都不夠熱烈。習慣了在悲觀中生活的河西人,新縣委書記的就職發言,說出了河西今後如此美好的前景,把河西縣的未來說的神話般的美好,聽得他們一愣一愣的,聽得大家都張開了嘴,卻忘記了鼓掌,等過好大一陣子,才想起來雷鳴般的掌聲。
等到掌聲過後,李翰林的話就沒有剛才那麼好聽了,他說,諸位副科以上的乾部今天都在,我可是要醜話說在前頭,河西這個爛攤子,我本不想接的,但是既然我接下來了,那麼就說明,我是自願挑起了這個爛攤子,那麼我就有責任把河西搞好,既然想搞好,那麼我肩上的擔子就沉了,我肩上的擔子沉了,今後大家肩上也别想輕巧。有人說河西聖人也救不活,河西這個爛攤子,爛到這種程度,還能夠維持住,那是因為這是人民政府,要是私人企業早就宣佈破產了,河西被弄成今天這個程度,在坐的每位都難逃其咎,我不知道你們還能坐得住,有的人車子照坐,各種好處照拿,大家有沒有想想河西的百姓,有沒有想過自己為河西的發展做出了什麼,回去照照鏡子臉紅不紅,我不知道你們上街見了老百姓自己嫌不嫌害臊。我沒來之前就聽說,河西是一個泥潭,好多人都勸我不要往泥潭裡跳,但是,組織上讓我來河西,我得服從組織上的安排。我也知道收拾這個爛攤子很難,但是,今天在這裡我要告訴大家,我李翰林既然來了河西,就會把這裡當成家,來了就不想走了,再難!我也不會被嚇跑的。但是,有一點,那就是,我來了,大家今後的舒服日子就沒了,每個人身上的壓力也就大了,要是誰敢不努力使勁兒,與河西的發展上别勁兒,我就對他不客氣,很簡單,不想乾,脫掉帽子,走人!
會場上當時靜的鴉雀無聲,末沒有人再敢說話了,大家都聽出來了,這新書記上台之後的訓話聲中,夾雜著火藥的味道。從此以後,大家就别再想過那種“上班一杯茶,一張報紙看半天”的舒服日子了,也得與李翰林一起繃緊那根收拾爛攤子的弦。誰不與其保持統一步調,誰就會當成新書記板斧之下的典型。
會議剛一散,朱景文就匆匆忙忙的跑到了縣人民醫院,去向章老爺子彙報今天李翰林見面會的情況了。他慌慌張張,不敢怠慢,穿過一條曲折的走廊,轉過了一個小樓上,這個小樓是該縣醫院專門為科級以上領導配備的乾部病房。他在得到章老夫人的允許之後,才得以進入章勳仁的病房內。此時的章勳仁,知道他會來,也不正眼看他,章老爺子在這個自己多年栽培的弟子朱景文面前,他沒有必要裝病了,而是很悠閒的躺在了該院院長為他專門準備的逍遙椅上,悠閒地躺他那裡閉目養神呢!
當朱景文走到他的身邊,輕輕的附在他的耳邊,向他說了李翰林的上任見面會的情況,說這個李翰林真不是個東西,一上任就把河西說得狗屁不如。給河西這麼多年的改革發展的成果,臭的一塌糊塗,簡直是嗤之以鼻,他還在乾部大會上誇下了海口,力爭把河西這個爛攤子給建設成為花園式的新河西……
不管朱景文怎麼說,章勳仁始終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等到章老夫人出去之後,章勳仁就拿出手機,把手機調到了放音的位置上,播放了今天乾部會上的實況錄音。朱景文一聽就愣了,心想這下說漏了,看樣子,雖然章勳仁身處醫院的病房裡,也依然對河西的官場瞭如指掌。可能有人早已經為章老爺子用手機做了見面會的直播。朱景文就沒敢再說了,他不住的用眼睛緊緊的盯住章勳仁那面如死人一般沉寂的臉,想從他那張瘮人的臉上洞察出什麼,但是,章勳仁的臉卻依然是死人一般的靜。窺不出他內心一點波紋。朱景文心想,這章老頭子難道說真的想退出了河西的官場,兩耳不聞河西的事了,他真要是散手不管河西的官場,那還真讓朱景文覺得倒是有點手足無措呢。
他於是就再次低下頭,把嘴湊到章勳仁的耳邊問道:“老爺子,你看李翰林來到了河西,他到底可以勝算幾何?
章老爺子一聽朱景文很煩的問話,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他媽的,剛才的馬屁拍的啪啪響,現在還跑到我這兒顯眼什麼啊?你不是很會替姓李吹噓嗎?我看你小子就是一個十足的軟骨頭,還沒見點陽光你就開始先燦爛起來了。你既然喜歡抬别人的轎子,就不要假惺惺的再跑到我這人來了。你他媽的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你想想啊,那個李翰林是什麼角色,你以為人家是三歲孩童,信你這套?告訴你吧,這李翰林可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你的這點小小攻心術,别跟他耍,他不會吃你這一套的,這個人聽說是個很務實勤政的人,跟他來虛的,那可就是拍馬屁爬到了馬蹄子上了。你小子給我聽好了,你正處在風口浪尖上,你給我悠著點,必須要學會隱含,學會什麼叫韜光隱晦。以後這種低級的錯誤不許再犯。”
朱景文剛才還想急著跑來向章老爺子媚顯邀功呢,想把會場上的最新訊息第一時間傳遞給章勳仁,沒想到卻被章勳仁給罵的狗血噴頭,他低下了頭,卻接不上章勳仁的話來,病房裡死一般的靜,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章勳仁從逍遙椅上站起,這一下他也沒有了病,他用手抓住了朱景文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王強不是李翰林的對手,你也不是。你們卻都不理解我的心思,但我還是把咱們的人脈最後壓在了你的身上,不要再“裝大頭”逞強了,現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你呀,今後給我學會裝孫子,隻有學會了裝孫子,你今後才有可能當爺的。人家新書記咋說,你咋辦,就當自己是個沒有腦子的白癡,千萬不可耍小聰明。學會隱忍,隻要你能夠耐得住,河西早晚是你的。至於我和王強,你都不要考慮,從今天起,你就徹底與我斷了線,你與我不要再聯絡了,就當我這個人不存在了,被腦栓塞糊塗了,就當我是個植物人兒,跟白癡死人沒啥區别。隻有這樣你才會更安全。記住!你要想爭取未來更進一步。就當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你從現在開始,腦子裡隻要那個李翰林。”
說到這裡,章勳仁重新地躺在了那個逍遙椅上,狠狠的閉上本已花了的眼睛,揮了揮手,示意朱景文可以離開了。
李翰林在散會後,李翰林想留市委組織部楊斌吃飯,但他堅持要回市裡,李翰林也沒作強留。等到送走了楊斌之後,李翰林就徑直去了縣委,縣委辦主任老孫是個年齡瀕臨退休的老頭,腰有點躬了,也許是長期在一把手身邊工作,總是保持這樣一個點頭哈腰的姿勢,時間長了,也就駝背了。
散會之後,老孫就一直跟著李翰林身後也去了縣委,李翰林問:“今天王縣長是真的聯絡不上了,他去了哪裡你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的,真是笑話。”那老孫隻是一個勁兒的解釋說:“李書記,你想想啊,他是一縣之長,哪去了哪兒,怎麼會跟我們這些手下人打招呼啊,而切我是一直不停的要他的手機,卻就是無法接通狀態。唉!真是沒有辦法。”
李翰林心想這河西縣怎麼能搞好,縣長到了哪兒居然每一個人知道,就這樣突然失蹤了。簡直是胡鬨。就說:“沒關係,這不能怪你,哦,對了,我的辦公室安排在哪兒了。”
老孫頭就說:“隻是還沒有來得及給你重新裝修呢,現在也隻有把二樓最東頭的那間貴賓接待室裝裝給你用,但現在還沒來得及裝修。”李翰林說:“原先劉舉首的那間辦公室,現在用作何用了。”
老孫頭說:“由於那間辦公室,有點晦氣,現在在哪兒閒置著呢!”。李翰林就說:“劉舉首的那間辦公室就作為貴賓接待室吧。二樓東頭的貴賓接待室我搬進去辦公,隻是需要換一下門口的標牌就可以了。”老孫連忙說:“那怎麼捨得,貴賓室裝修都落伍了,我想給你重新裝修一下才使用。”李翰林說:“不用了,我隨便在哪兒都可以辦公,裝不裝沒關係。你隻需要買張桌子,放個沙發與茶幾就可以了。”
老孫就說:“我現在就安排人去辦。”
雖說這老孫頭已近退休的年齡,但是他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很快就給李翰林新添置了辦公用品,不到一個小時,一個全新的縣委書記辦公室就佈置好了。
李翰林進去之後,很滿意,老孫就說:“李書記,你看還需要添置一些别的什麼,你儘管吩咐。”李翰林微笑著說:“不需要了,就這樣挺好的,又不在辦公室過日子。”老孫看李翰林笑了,他臉上這才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李翰林說:“可以了,老孫同誌,你先去吧,沒事了。”等到老孫走後,李翰林剛坐下來,歇息一會。辦公室的門就響了,他在裡面就說:“請進。門沒上鎖,請推門。”
來人是淮土鎮的陳宏,今天他也參加了新書記見面會,隻是不是以鎮長的身份來的,現在他應該算是一個閒人了,隻落得個空頭科級的烏紗帽了。
李翰林一見陳宏來了,就說:“你是來參加會議的吧,怎麼散會了還沒回鎮裡。”陳宏這會倒是顯得有點緊張,跟著說:“李書記,你今天第一天上任,誰不過來我也要過來給你捧場啊。”李翰林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說:“那是,那是,我與你是老朋友嘛!快請坐!”
陳宏於是就忙坐下,看著這嶄新的辦公桌椅,一句一個“想不到,真想不到,李書記,你能夠來河西當一把手!”
李翰林微笑著看他。說:“這事,你沒想到,我也沒想到,這叫緣分啊!”
陳宏就跟著附和道:“是啊,緣分,緣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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