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想得這麼深沉?”李念一邊挽起袖口,一邊問,“算了,反正處理屍體需要時間,怎麼也都能證明你和這件事沒關係了。”
說完,她伸手就要解被害者的褻衣。
沈行之下意識出手,一把鉗住她手腕,沉聲製止:“做什麼?”
李念看著他抓握的手掌,一股溫熱的氣息順著小臂傳來。
她不解,仰頭道:“驗屍啊,事關重大,你該不會準備自證清白後,就不管不顧了吧?”
沈行之抿嘴,他眉頭越來越緊,話裡冒出幾分不信:“你還會驗屍?”
大魏長公主,雖然十歲大魏立國後才正式入宮,琴棋書畫沒有一個精通,但會驗屍,這也過於離譜了些。
李念沒點頭也沒搖頭,反倒是實在道:“不太熟,但我可以試試看。”
沈行之眸色更深沉了:“……你見過不少屍體?”
他剛才就想問了。
面對這般境況的屍體,李念沉穩得一點都不像“不學無術囂張跋扈”的公主樣子。
倒和大理寺那些女禦史頗為相似。
李念也沒想太多,嘴角一笑,嘿嘿道:“確實見過不少,這種還算好的,有些地方,吃人不吐骨頭,連這樣的都保不下來呢。”
她本是說交通事故以及水火無情,但這話落在沈行之的耳朵裡,就變了味道。
立國五年,各地都不太安穩,沈謙作為世帝手裡的一把利刃,處理的也大多都是這種凶險事。
但不管怎樣,他都覺得天子腳下,長公主府裡應該不至於這般凶險。
沒想到,倒是他天真了。
這般想著,沈行之心裡生出幾分愧疚,往後略略一退,負在身後的手虛虛一握,頷首道:“就算如此,也犯不著親自鬆手。興許仵作早就驗過,且等林大人回來,你看護本即可,何必自己動手沾染晦氣?”
“晦氣?”李唸的手在半空頓了下。
她目光打量沈行之一陣,歎息道:“你這般的公子少爺,確實是養尊處優,如今遇上不平事,居然開口就是晦氣。這怎麼叫晦氣呢?有人枉死,替人申冤,難道不應該是每個人心中最基本的公平和正義麼?”
殮房裡安靜許久。
這般不念身份,駁他面子的事情,沈行之還是頭一回遇上。
他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悅,但細細一品,話中確實在理,能從這“不學無術”的長公主口中說出來,著實驚豔。
隻是他不能真的讓李念動手。
她不把自己當公主,什麼都敢乾,但沈謙得防著她那個手段狠辣少年老成的弟弟,免得給他秋後算賬的把柄。
他扯了下李唸的手臂,挽起袖子道:“你往後退一些,我來。”
寥寥幾字,李念頗驚:“啊?你會啊?”
“會,所以你背身過去,别看。”
李念更是好奇:“你怎麼會這個?”
沈行之挽好了衣袖,瞧她一眼,伸手從一旁盤子裡拿出小尖刀,輕哼:“殺的人多了,自然就會。”
李念差點被他這一句給噎死,連連點頭轉身,心道:算你牛。
殮房裡安靜無聲,艾草熏屋留下的氣味依然還在。
李念抬頭,望著房外天空上零星散著的幾朵雲彩,輕聲問。
“沈行之,你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府衙知州見到你,會那般畢恭畢敬?”
沈行之手上一頓:“恭敬?昨日他見我時凶神惡煞,二話不說就要把我綁了下獄,可看不出半分恭敬。”
李念一滯。
不是沈行之的問題,那就是她的問題了。
她微微蹙眉,想起年年除夕宮宴上,各州知州都會攜家眷參與。
莫不是那林建成硬是把她認出來了?
“我還倒是想要問你。”沈行之輕聲說,“三言兩語就能進殮房驗屍,被人拴著手還能這般沉穩不亂……你又是什麼來頭?”
李念聞言,心虛尬笑,連連道:“還能是什麼來頭……你知道京城太傅有個混不吝的學生,乃是邵侯爺的二兒子,名叫邵安吧?”
沈行之直起身,看著她帶笑的側顏。
“我呢,原本是邵安的書童,結果不小心打翻了他家裡價值連城的花瓶,就被趕出來,回到雲山老家來了。”
“你和邵安很熟?”
這一問,李念更加確定一件事。
身邊這人抓重點的本事簡直令人大開眼界。
重點是這麼?重點難道不是“我就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麼?
“邵府二少爺邵安,你和他很熟悉?”
沈行之竟然還追問了一遍。
“啊,是很熟。”李念點頭,“但你也别想喊我幫你牽線辦事啊,我可畢竟是被他趕出來的,這京城必然是回不去的。”
說完,她趕忙避開沈行之的視線。
沈行之抿嘴,目光這才又回到屍體上。
是說這兩年李念轉了性子,也不任性妄為了,日日按時去太傅的學堂好好聽講。
原來是為了那邵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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