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來椅子坐在正中間的位置，腰板挺得直直的，仰著下巴輕蔑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兒媳梁平。

距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上還坐著一箇中年男人，男人穿著打扮很是講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和沉穩的氣質讓人一眼就感覺出不是基層人民。

“梁平，剛才的話你也聽明白了，媽這也是為你和鋼子好，你别哭哭啼啼的，像我給你多大委屈似的！”

梁平抹了把淚。

“媽，我不會讓你把小語帶到鄉下去的。”

“不行！必須讓我把她帶走。城裡多費錢啊！村裡現在也有幼兒園，也有小學，就你這女兒在哪兒上學不是上。我把她帶走還能減輕你和鋼子的經濟壓力。”

梁平哽嚥著搖頭，死死抱著江舒語。

“梁平啊...媽把小語帶走也會好好對她的！你和鋼子就全力生兒子。”

“媽！鋼子已經45了，我也40了，大夫說過我在懷孕是高齡產婦，不建議我們再生。”

陳秀娟徹底繃不住了！指著梁平大罵。

“都怪你！剛結婚的時候我就讓你生，你說條件不好不生！條件好了你倒是生了，生了個什麼？”

她抄起桌上醋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劃破了梁平的手背，醋汁差點濺到江舒語眼睛裡。

‘哇’的一聲，江舒語哭了。

“哭！我讓你哭！”

陳秀娟在屋子裡尋摸著趁手的傢夥事兒，面板上的擀麪杖成了她的最好的武器。

就在陳秀娟揮手打下去時，她的手腕被那個一直沒說話的中年大叔拉住了。

“四姐，打人是不對的，小平是晚輩，你在氣也不能動手。”

陳秀娟看著弟弟陳光耀住了手。

“四姐，小平說得對，他和鋼子年齡都不小了，高齡產婦是很危險的，再者說就算是生了，孩子才一歲，等孩子二十歲的時候鋼子都六十五了，娶媳婦、買房子，他們倆得多累。”

陳秀娟看著陳光耀的眼睛安靜下來，陳光耀朝她點頭，意思你不用出手，都交給我。

“小平，你先起來。你婆婆也是擔心你們兩口子後繼無人，小語要是一直這個樣子更需要兄弟姐妹的幫襯，你們又不能陪她一輩子。”

梁平看了眼懷裡的江舒語，這句話太過現實，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曾經隻是想孩子會好起來，可如果真的沒好起來，他們又老了，孩子該怎麼辦。

陳光耀繼續循循善誘。

“五舅這裡有個好辦法。五舅有三個兒子，國家開放二胎、三胎，我那幾個兒媳婦可爭氣了，老大家和老二家都生了倆，老三家都第三胎了。

可是老三運氣不太好，媳婦剛懷上第三胎老三工作沒了，將來第三個孩子出生家裡更養不起了。

考慮到你和鋼子現在這種情況，我打算做主，把老三家的老大過繼給你們，比小語大一歲，今年剛上一年級，過年的時候你們不是還見過。

而且你想一想，小語今後就有親哥了，我家後輩多，都能幫襯小語。”

梁平傻愣愣地看著陳光耀，突然有一種自己穿越到了二三十年前的感覺。

養不起？做主？過繼？

養不起還懷三胎？然後還要過繼給她。

梁平站起身把孩子護在身後，冷冷詢問。

“五舅，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小語送到鄉下，然後養三個家的老大？”

“誒！什麼叫養？過繼給你和鋼子了，那就是你們倆的親兒子。隻要你們倆好好照顧他、培養他，到時候有他給你們養老送終，孝敬伺候你們，你們就不用擔心後半輩子了。”

梁平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卡住了，她低頭沉默著，邏輯好像有點搭不上，但她還說不上來。這種感覺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陳秀娟沒那麼多耐心，一拍桌子驚得梁平回神。

“梁平，話都跟你說好了，我今天就接小語回鄉下。”

梁平登時大驚，護住孩子。

“不行！我不會讓孩子跟你去鄉下的！”

“那還由不得你！”

說著就上來扯江舒語。

江舒語的手臂被扯，痛得她直掉眼淚。梁平原本想把孩子拽回來，可一看江舒語疼得直哭就不敢使勁。眼睜睜看著江舒語被陳秀娟抱了起來，陳光耀還攔她。

“小語！”

包子鋪的大門被從外打開，苗薇薇攔住了陳秀娟的去路。

“把孩子放下！不然我報警了！”

陳秀英咬牙切齒瞪著眼前女孩。

“保姆來了！你報警！你現在就報警！我是孩子奶奶！你報！”

苗薇薇眼睛眨了眨大喊起來。

“來人呐！搶孩子啦！親奶奶帶著人搶孩子啦！欺負人家一個人帶孩子啊！救命啊！”

苗墨語原本被苗薇薇要求站在店外不許進去，可看到陳秀娟那副不好惹的樣子她忍不住也上前，想要幫小姑。可她沒想到，剛一靠近，小姑就大喊起來，讓她完全沒想到她小姑還有這樣一面。

眾人聽到聲音紛紛駐足停留，五金店的大娘更是拿起鋼管就衝了進來。

“我早就聽不下去了！你這個老婆婆真可惡！欺負兒媳好說話，什麼狗屁話都說！”

苗薇薇看了大娘一眼，詢問情況。大娘義憤填膺把偷聽到的一切都講了出來。

苗薇薇見大娘說的這麼全面嘴角抽了抽，感情這大娘一直都在隔壁吃瓜。

梁平趁機把江舒語從陳秀娟的懷裡搶了回去，直接把孩子藏進裡屋反鎖上門。

苗薇薇搬來椅子就那樣坐在大門口，算是堵住了進出的路。

“我是聽明白了，你讓你兒子和兒媳婦放著自己的孩子不養，把自己的孩子送去鄉下，然後養你弟弟的孫子，是這個意思嗎？”

梁平茅塞頓開！她就說剛剛邏輯對不上，現在對上了！

陳秀娟急了。

“你懂個屁！江舒語是個女孩還是個傻子，將來能乾什麼？他們兩口子年齡大又不能再生一個，以後怎麼辦！我弟弟好心，想著過繼個孩子過來，要不是實在親戚，誰能捨得把孩子過繼過來。”

苗薇薇點點頭，一副理解的模樣。

“那去福利院領養一個不更好嗎？剛剛說這孩子都已經一年級了，肯定知道誰是他的親父母，將來跟養父母不親怎麼辦？”

陳光耀聽到這話先一步解釋。

“福利院的孩子怎麼能行？我家的孩子怎麼說身上也是陳家血脈，我四姐也有份，都是自己家的孩子，跟福利院的能比嗎？”

“那你為什麼不讓你家三媳婦把肚子裡的生出來之後在過繼過來？”

陳光耀語塞不說話，陳秀娟卻來勁了。

“你真是什麼都不懂，那麼小的孩子需要母乳，離開媽媽怎麼能行。”

“對！四姐說得對！你個小丫頭，什麼都不懂。”

苗薇薇嗤笑。

“可以餵奶粉啊...”

“奶粉怎麼能跟母乳比！”

“那就一歲，等孩子一歲之後給抱過來。孩子不記事兒，你們呢也發誓永遠不提孩子是你們家的。”

陳光耀皺起眉頭，死死盯著苗薇薇，之前凹出來的文雅氣質蕩然無存。

陳秀娟似乎反應過味來，想了想覺得也對，一年級的孩子是有點大了。

“光耀，老三家現在懷的是男孩不？”

陳光耀眼睛一亮。

“不知道啊！萬一不是男孩那也起不到作用啊。”

不等陳秀娟附和，苗薇薇搶先一步。

“那就等生下來。或者你們家有沒有其他兩歲以內的孩子，反正你也是為了幫四姐，那就好人做到底。”

陳光耀懵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這麼難纏。

陳光耀和陳秀娟的父母為了生個兒子連生四女後終於迎來了兒子，取名光耀，希望孩子能夠光耀門楣。

陳光耀是家裡最小的，也是家裡地位最高的。他的四個姐姐早早輟學外出打工，為的就是供他這個弟弟。由於這種思想根深蒂固，所以從小大乃至於這幾個姐姐都嫁人了，也會想方設法接濟他這個弟弟。

大姐已經去世，二姐因為發現偷偷攢錢給他裝修被二姐夫帶走，從此斷了聯絡。三姐兩年前病逝，現在就剩下這個四姐。

四姐陳秀娟的家庭情況他在瞭解不過，别的不說就他侄子鋼子和侄媳婦梁平這個賺錢能力，他還是挺佩服的。兩口子不怕吃苦，七八年前就能在城裡開家裝店，要不是因為給女兒看病，家底應該會更殷實。

不過現在也沒關係，隻要這兩口子在，手藝就在，就能賺錢。拿捏住江鎮鋼和梁平不敢冒險再生孩子這一點，他把孫子過繼過去，江鎮鋼和梁平百年之後，或許都用不到百年，積蓄就都得是他孫子的。

故而他搬了新家後連忙叫來四姐陳秀娟，為的就是吹這個風。

四姐陳秀娟覺得提議很好，萬分感激他。

過繼人他早就想好了，正好老三失業家裡緊吧，就把老三家剛上一年級的老大過繼過去。

一年級的孩子已經明白事理，知道誰是親爸媽，就算交給江鎮鋼和梁平也養不熟。

如意算盤打的挺好，卻沒想到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差點拆穿。

不行，他得把這個小丫頭趕出去，再問下去就達不到他的目的了。

“你是誰啊？我們家的事情你插什麼嘴？不關你的事，這是我們家內部的事情，請你離開這裡，不要大喊大叫的，一點素質都沒有。”

陳秀娟自然幫自家弟弟。

“苗薇薇，你趕緊走吧！這事兒跟你沒有關係，是我們和梁平之間的事兒。”

話音剛落，不等苗薇薇懟回去，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苗薇薇的身後。

“她管不了，我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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