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明星稀。清秋居燭台堆積成霜,火星躍動。清雋秀逸的字跡於紙張上落下,而後有人擱置筆墨。
十五歲的柳複揉了揉發酸的指節,明日就是七夕,他卻在府中忙了一整天,公務上的籌算,柳家要處理的醃臢,樁樁件件都叫他勞心費力,偏偏江泯還不在身邊,要他想貼著人放鬆一會都不得記足。
不過好在也隻有今日,明兒便能尋江泯好好親昵一下,也不知桃符孤身一人在宮中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想他?
自然是想的,不想自已江桃符還會惦念著誰?柳複心中想著明日相見,伸了個懶腰,骨骼響了一響,而微微打開一角灑落月光的窗也跟著吱呀一響。
柳複敏銳的覺察,朝聲源處望去,卻見那遮住屋外月色的窗不知何時大開,明亮清冷的月光灑落了窗台,耀在柳複衣袂的一尾——而窗台上落入一個青年。
那人負月而坐,淺栗色的發被初秋的風微微吹著,左耳上紅玉的耳墜在夜色裡閃著明亮的光,他背靠一身月光,緩緩轉過頭來。
驚喜的要奔去的柳複也通時戛然而止——那一張臉並沒有掛著柳複熟悉的笑。
那是江泯,但又不像江泯。
江泯從不會用那樣懷念又無奈的苦澀表情看向自已,江泯從來都是肆意而溫柔的,他擁有那樣熾熱的生命力,從來都不知道疲憊,江泯永遠那樣明媚鮮妍,從不是這般,像衰頹枯敗折於金籠之中的鶴鳥。
柳複靜靜地站在原地和那人面對面兩兩相望,很短,又好像隔了十年的月亮那樣長,而後江泯忽然伸出手來,朝柳複很輕地笑了一聲,叫了他的小字:“青犀,别太辛苦了,要平安快樂。”
這是很久以後的桃符,柳複的心臟這樣告訴柳複。他走近,站到江泯面前,目光還沒從江泯臉上移開,長開了,看起來身量也長了很多,我的桃符怎麼會不開心呢?
手搭上江泯的手,掌心與掌心相觸,柳複感覺他的手好冷,冷的心都顫了一下,江泯握得很輕,隨時都要抽身而去似的,叫柳複更用力的握緊了那一隻冰冷的手。
柳複盯著江泯看,他看見江泯眼中的枯澀與愛,看見江泯不知道為什麼落下淚來。
“我讓你不開心了嗎?”柳複暗啞著聲音問:“你這樣叫我怎麼快樂。”
江泯沉默了很久,他感知到柳複的用力,如柳複感知他一般感知到柳複的痛,所以他也通樣用力的回握住柳複,月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的銀霜,若即若離,他搖了搖頭,卻是帶著很輕鬆的笑,倒是很有少年江泯的樣子:“你最好了,所以總想你開心。”
柳複不想聽到這個回答,他搖了搖頭,另一隻手抓緊了江泯的衣袖:“你隻說這種話哄我。”
“一個不愉快的夢而已。”江泯點了點柳複額前鮮豔如血的硃砂痣,而後很輕很輕的呢喃:“我從來都不是哄你,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要什麼長相思呢。”
柳複沉浸在困惑與不知名的哀傷之中,沒聽清江泯後半句說的什麼,投以一個疑惑的眼神,隻見一個吻忽然落在柳複的額間,落下一句清且明快的“七夕快樂,明天你會開心的。”連柳複的名字都沒有再叫一聲,便隨著他身後寂寞的月光散落,無處尋覓。
柳複醒來時正趴在案上,心中的酸澀與空落並沒有隨著夢境的戛然而止而消散,他記不清夢了些什麼,卻在看見被眼淚浸濕的衣袖時慕然想起那一雙湛藍眼睛裡流下來的淚。
想起那一句沒聽清的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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