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的雙眼被一條白綾給矇住了,完全看不見外面。
按照大周習俗,女子頭上出現任何白色的裝飾,不論布條還是首飾,或是白花,都被認為極為不祥,會遭到所有人的唾棄。
就算眼瞎之人也隻會用黑布矇眼,絕不會使用白布。
而眼前此女卻是用雪白的白綾蒙著眼睛。
那隻能說明:她是一個眼瞎的不祥之人。
簫聲悠悠,纏綿中帶有無儘的訴說,
蒙著眼睛的吹簫女子對身外一切毫無所覺,宛如遺世獨立的幽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易淩在心底深深一聲歎息。
感覺自己已經聽懂了這淒婉與柔弱的天籟蕭音。
看著那嫻靜淡雅的容顏,聽著低沉婉轉的簫聲,
易淩忽然興起了一陣衝動,
“把她畫下來!這正是天地間最完美的構圖!”
說乾就乾,
易淩毫不猶豫的在小亭欄杆坐下來,側面對著吹簫女子,
接著從懷中取出鬆針小筆和畫紙,將所有精神全部集中於雙眼,
開始對女子進行細緻入微的觀察。
從腳面、裙襬的褶皺、玉簫的形狀、飄揚的髮絲、顫動的紅唇……
從下到上無一遺漏,全部仔仔細細的刻入心中,並在腦海中迅速構成最完美的畫面。
他沒注意到,吹簫女子雖然蒙著眼睛,卻好像能看穿白綾似的,臻首往易淩方向微微側了一下,
纖纖十指微微一緊,黛眉微微一揚,
一股淩厲的殺意突然湧現出來,
於無形之中瀰漫在小亭的每一個角落,周遭空氣都為之一凜。
易淩對此毫無所覺。
凝神閉目,深深呼吸,在腦海中將整幅構圖描繪完成,
隨後猛一睜眼,眸中閃爍著創作的激情,提起鬆針小筆就專注的開始了繪畫。
超級寫實主義繪畫雖然極度細微繁複,但易淩的每一筆、每一劃都已在心中預演到最完美的狀態,
此時的易淩專注而純粹,筆下生風,其揮毫之節奏與簫聲之韻律,竟有漸漸相合之感。
白衣女子彷彿怔了怔,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波動,
殺意無聲無息的隱去。
簫聲悄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由孤傲清高的獨奏,漸漸與易淩的筆意和諧的融為一體。
不知不覺中,易淩已全然沉浸在筆下的世界裡,
心境與簫聲共鳴,色彩與光影共舞,
簫音如流淌的畫,畫如寧靜的音符,
筆蘊千鈞之力,而落筆細膩如簫音般纏綿溫柔。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為之靜謐,
隻剩這一簫一筆共繪永恒。
不知過了多久,
易淩輕輕收筆。
拿起畫紙,吹乾墨跡,仔細的看了看。
忍不住自己也深深震撼了一下。
這應該算是他兩世為人最巔峰的成就了,
做夢到沒想到,一幅畫竟然能畫出如此夢幻般的境界。
恐怕就算前世的冷君大師親至,看到此畫也隻能長歎一聲望塵莫及。
易淩緩緩站起來,輕輕走到吹簫女子身前。
白綾矇眼,嫻靜淡雅,簫聲依然悠悠揚揚。
女子似是吹的入神,察覺不到身前有人,端坐著一動不動。
易淩用最輕柔的動作,將那幅畫放在她併攏的雙腿之上。
隨後用最輕柔的步子,悄然退出亭外,
迎著微涼的夜風,踏著清冷的月色,揚長而去。
簫音在夜空中嫋嫋飄揚,一直送他遠去。
良久之後,簫聲漸歇。
吹簫女子緩緩收起碧簫,
伸手掀開白綾,
露出一雙明媚動人的美眸。
眼波流轉,垂首去看雙腿上的那幅畫。
霎時,嫻靜溫婉的容顏猛然震撼了一下,
紅唇微顫,雙眸中陡然放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這是我嗎?這是人所能畫出來的嗎?
竟然如此之像,如此之細,
細膩到足以觸動人心最柔軟的部分。
唯一的不同的地方就在於,
易淩沒有畫出矇眼的白綾,為了心目中的完美,而憑自己的想象為她畫上了一雙眉毛和一雙眼睛。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眉目間似含有無儘哀愁,正與幽怨的簫聲完美契合。
怔怔的看著這幅畫,
女子的心絃劇烈的波動起來,
再細看,畫像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他,竟然好像比我自己還要懂我……
女子的雙眼漸漸變得迷離,
兩行清淚緩緩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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