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錦朝幾位在座的長輩福了福身,就極其自然地在一旁落座。
禮數是有的,自小奉行的“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能虧待自己”她也沒忘。
慕老夫人梗了一下,“你這是什麼話?還有,我讓你坐下了嗎?”
侯府小輩裡有四位姑娘,她最疼慕雲薇,最不喜歡沈若錦。
沒什麼特别的原因,隻是因為沈若錦生母早逝,算命的說沈若錦命硬生來克長輩,說慕雲薇是福星能旺家族,加上連番幾件事都能對上,老夫人就對此深信不疑,連以前最在意的嫡庶之分都不顧了。
昨天夜裡慕雲薇忽然鬨著不嫁秦小王爺,要嫁裴璟,慕老夫人以為乖孫女被鬼上身發癔症,立馬就讓人去請大師來驅邪。
驅邪沒驅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慕雲薇吐露驚人之語,她說她重生了,别看裴璟現在隻是個窮書生,其實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日後會繼承皇位,君臨天下……
而秦琅,别看眼下鎮北王府權勢滔天,風頭無兩,不久之後就王府傾覆,全家流放,沒了小王爺的身份,他註定個短命鬼。
慕雲薇還說‘沈若錦沒有皇後命,嫁給裴璟隻會害死侯府,我就不一樣了,我跟裴璟是天生一對,我若嫁他為妻,日後母儀天下,侯府必定能成為第一世家!”
慕老夫人對這事將信將疑,但慕雲薇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跟滿眼隻有沈若錦的裴璟私奔了。
現在爛攤子擺在這裡,隻能先遮掩過去再說。
沈若錦看慕老夫人這樣,心下就猜出了七八分,那兩人私奔,慕老夫人怕是早就知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且靜下心來,看看她們究竟要鬨一出。
慕老夫人對上沈若錦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很快又掩飾下去,“罷了,眼下有樁更要緊的事。”
做祖母的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樣子”的樣子繼續道:“雲薇和裴璟忽然病倒了,病的下不來床,也拜不了堂,可幾十桌婚宴都擺上了,賓客們都已經齊聚至府門口,想把婚期推後是不可能了,事到如今隻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沈若錦接過婢女遞來的茶盞,輕掀茶蓋撇開浮葉,“既然不是辦法,老夫人還是免開尊口。”
“你……”慕老夫人被她一句話噎住。
“若錦,怎麼跟你祖母說話的?沈家就是這樣教你?”
慕高遠皺眉,打斷了女兒和母親的交鋒。
沈若錦七歲那年,母親病逝,祖母越發不喜她,外祖父一家就把她接了回去。
沈大將軍親自教養的姑娘,一家子武將把她教得不成樣子,到了待嫁之年才送回來,回帝京學了一年規矩,言行舉止看著是大家風範,規矩有禮了,但骨子的桀驁,還是跟整個臨陽侯府格格不入。
沈若錦抬眸道:“沈家教我自家人要以命相護,不可利用算計。
沈家教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沈家還教我,這世上什麼都能吃,隻有虧不能吃。”
慕高遠頓時被懟得啞口無言。
慕老夫人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沈家沈家!你既姓沈,心裡也隻有沈家,那你還回來做什麼?哦,是老身年紀大差點忘了,三年前,北陽關一戰,沈家人都死絕了……”
沈若錦心底那根弦猛然斷裂,隨手把茶盞擱在身側的案幾上,那案幾瞬間就被內力震碎,變得四分五裂。
茶碗落在地上,“咣噹”一聲摔得稀碎,瓷片四散,滾滾熱茶濺了一地。
慕老夫人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整個正廳瞬間鴉雀無聲。
三年前落月關一戰,當今皇帝禦駕親征,卻慘敗而歸,她四個舅舅、九個哥哥為守國土,護君王全都死在了那片戰場上,在邊關長大的沈若錦也在那之後被送回帝京,不得踏足戰場。
沈家滿門忠烈,如今隻剩她的外祖父,近七十的沈老將軍還守在那條邊境線上。
誰都知道“沈家都死絕了”這句話是沈若錦的逆鱗。
慕高遠也心知肚明,他甚至不敢提案幾被沈若錦拍碎了這事,立馬岔開話題道:“夠了,大喜的日子母親說這些做什麼?還有你若錦,你的舅父和表兄們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得好好出嫁,他們才能放心得下。”
話聲未落,門房來報:“大人!鎮北王府的迎親隊伍到門口了!”
慕高遠心下一驚,立馬吩咐道:“把門關緊,多帶些人在門後抵住,能拖多久是多久!”
“拖不住,根本拖不住啊大人!”門房嗓音發顫道:“秦小王爺他、他已經把大門轟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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