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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柳燕走後,我們學校突然開始了一期反封建反迷信的科普,我才漸漸明白柳燕的意圖。

燈神是假的。

春燈是假的。

聖女也是假的。

如果真是神明賜福,柳燕這堂堂聖女,又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呢?6、好巧不巧。

第二天,我媽就打來了電話。

她告訴我馬上過年了,祭拜燈神求賜花燈是村裡的頭等大事,我和姐姐今年剛好滿十八歲,一定要提早回去,為此她更是特意給老師打了電話請了假。

在過去十多年裡,我都沒見到她對我這麼上心過。

唯獨這一次。

我知道她的意圖,但還是欣然答應了,並且喊上了我的姐姐。

姐姐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就連我的也一併整理好了,而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卻是讓我心情複雜了許多。

“柳燕找你了嗎?”聽到她的問題,我怔了好一會兒才搖頭說:“沒有,找你了?”“沒有,就是剛看到一個人有點像她,不過應該不是她。

”“畢竟柳燕可是咱們村的聖女,怎麼可能變得那樣子。

”“瘋瘋癲癲,瘦骨如柴,像個乞丐。

”我姐話裡滿是厭惡,我聽著沒有接話,她卻又看向我問:“每年春燈就隻有那麼一個,你說我們兩個誰能拿到?”不等我回答,她又一臉笑著說:“媽說了,一定會是我。

”“就算是你的,到最後也會是我的。

”說完這話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去看我是什麼表情,拿著行李就迫不及待的從我旁邊離開了。

就和小時候一樣。

每一次搶了我的東西,都是那麼一副理所當然。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次她搶走的東西,會讓她連命都沒了。

我當時想著要不要提醒她,但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我不迷信。

但有一點我卻信。

那就是報應。

三歲記事開始,姐姐便開始和我爭,而别人家都是疼小的,我們家卻相反,我媽最寵的便是我這個姐姐。

用我媽的話說,姐姐喜歡爭,那是因為她生性活潑,小孩子就得這樣,才討人喜歡。

因此,她就喜歡我這個姐姐。

有兩顆雞蛋,便是我姐一顆,吃完了再搶我一顆。

有兩塊肉,她最多給我留半塊肥肉。

零花錢永遠是她一塊,我一毛,甚至我一分錢都沒有。

穿的。

她先選。

選完後不夠,我的還得給她。

用的她先用,用壞了,還得搶我的。

這便是她。

她和我爭了一輩子,總是要有報應的。

而如果我多說上兩句,這報應,也許最終便會落在了我的身上,到了那時候,失望的也許就不僅是我。

是柳燕。

是那一盞盞春燈。

想到這兒,我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周仍舊一片黑暗。

之前出現在我耳邊交談的人似乎已經離開,而那一扇門也已經徹底打開,就正對著我,一眼看去,裡面一片豔紅。

不過我能夠確定那不是血,但卻比血更讓我覺得噁心。

紅毯,紅燈,紅花,所有的裝飾都是紅色,僅有的特别,便是一盞盞粉紅色的燈。

和我得到的春燈一樣。

我看了一會兒,周圍終於又傳來了聲音,我再次閉上眼睛,接著我便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抬了起來,四周開始變得沉默,扉糜。

那氣味,讓人噁心。

7、過了一會兒,我被抬著的感覺終於消失了,但在同時卻有一股冰涼從我的身下襲來,我似乎被放在了一張冰床上。

不僅如此,我身上開始出現一些壓力,像是有人在將一些東西放在我的身體上,並不重,甚至還隱隱有一些肉香和果香。

好在他們並沒有對我做其它的事情。

我身上的衣服依舊完整。

或者說他們就是有這麼一種特殊癖好,喜歡讓像我這個年紀的女孩穿著嫁衣的惡趣味。

我沒有睜開眼,至始至終都保持著他們所希望的昏睡狀態。

一直到我感覺到身邊開始有呼吸聲,並且似乎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有人以沙啞的口吻開口:開始享用吧,今年的這個聖女,比上一個姿色要好一些。

接著又有人說:【可惜了,要是早知道是對雙胞胎,前幾天那個就先留下了,畢竟雙胞胎常見,都是美人兒卻少之又少。

如果能用雙胞胎的初血做燈芯,那效果……】很快又有人催促:【行了,時候不早了,該開始了。

一會兒人醒了,那就難辦了。

】我聽著他們的話,身體發涼的同時喉嚨一陣反胃,腦子裡則出現了被關在地窖那一天的畫面。

如果不是姐姐的原因,我來到這裡,看到聽到這些會更早一些。

那一天,我剛得到春燈正坐著接下來的打算。

姐姐一改常態的找到了我。

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便是讓我把春燈讓給她。

她說,我們兩個是雙胞胎,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就算換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問她原因。

她卻隻是和小時候一樣擺出那讓我討厭的模樣說:因為我要,所以你必須讓我給我,這是媽說的。

我當時就笑了。

如果是其它事情,讓了也就讓了。

但這一次,我不想讓。

我這姐姐雖然討厭,但畢竟還是我的姐姐。

我本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直接去找我媽,可這一次她卻沒有,而是在得到我肯定的拒絕後,再次說出了一個讓我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的話。

她說,她其實見到柳燕了。

柳燕把她認成了我,見到她的時候便跟她說了很多事情,而那時候她並沒有承認她並不是我,而是以我的名義知道了一切。

知道了什麼是燈神。

知道了聖女的含義。

也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春燈。

所謂春燈。

來自於一個詞語:少女懷春。

定下春燈的人覺得,年滿十八歲的女孩剛好到了可以采摘的年紀,且這個年紀的女孩,心思之中都處於懵懂,便被他們稱為懷春。

而懷春的少女的身體最為乾淨,血液也最為純淨。

特别是少女的第一滴血,更是可以說是象征著青春,象征生命的活力。

於是。

少女的血彙聚稱為了春燈中的燭火。

少女的皮發則成了那冰冷的燈罩。

他們認為能夠親手製造出一盞這樣的春燈,便可以重新獲得活力和生機,就像是得到了神明的賜福一樣。

於是便有了燈神。

有了從三十六前開始,出現的春燈。

8、我們村很落後。

在三十六前,國家還不是很發達的時候,我們村子所能夠接收到的外界訊息便是村裡的腳伕每半月一次走一天的路程到數十公裡外的小鎮上聽到的一些訊息。

直至有一天。

村裡的腳伕從山外面帶來了一個人。

那時候剛好臨近元宵。

他說我們村子之所以落後,便是因為每年沒有祭拜燈神,隻要祭拜了燈神,得到燈神賜下的春燈,選出聖女,村子便可以得到燈神的庇佑,來年不止風調雨順,甚至家家戶戶都能夠得到不菲的好處。

這好處,便是錢。

那會兒村裡人淳樸,並沒有去想那麼多,隻覺得那人是從外面來的,肯定比村裡人都有見識,在他的三言兩語下便信以為真了。

於是在那人的指引下,那一年元宵,我們村第一次祭拜了燈神。

也是在那一年,我們村子出現了第一盞春燈,以及第一位聖女。

之後,村裡的確有了比以往都要快的發展。

不到一年,村長便能有錢給我們村子修了一條通往外界的路。

原本一天的路程,縮短至了半天。

家家戶戶家裡也都有了餘糧。

甚至過節的時候,村長都會給他們發一些平時很少見的稀罕東西。

麪餅、棉襖、毛毯。

在那個年代,這些東西,可不是村裡人能夠買得起的。

也因為這一點,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因為祭拜了燈神才能夠有這樣的好事,卻儼然沒有去在意那第一個被定為聖女的女孩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村子裡了。

那一年的聖女,是我們村長的親女兒。

如果算算年紀,活到現在的話,也應該跟我媽一般大了。

而村長也從那時起便一直負責著村裡的燈神祭拜,到了現在已年歲近百。

有人說。

好人不償命。

惡人活千年。

以前我是不信的。

現在我是信的。

否則的話。

像我們村長這樣的禍害,為什麼到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甚至還始終受到村裡人的敬重呢?可我還是想試試。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不迷信,但我卻相信報應兩個字。

就如同姐姐在拿走我的春燈的時候,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的告訴我說:“妹妹,我知道你這些年都在恨我,恨我什麼都要搶你的。

”“恨我什麼都要壓你一頭。

”“你老說我會受到報應。

”“那這一次,我就讓你這話應驗吧。

”“我去看看柳燕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死在了裡面那就是我的報應,如果是假的……”“那就說明,你信的報應……”“終究是沒什麼用。

”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她說出最後那句話的時候是在笑,但卻不是從小到大那種搶走了我東西後得意的笑。

而是一種我直到現在我都不理解的情緒。

不過我覺得,我以後會明白的。

同樣的,我也想看看,當有人開始想要知道真相,並且想要將一切真相公之於眾的時候,老天爺是活繼續睜著眼睛乾瞎了眼的事,還是推波助瀾,應了那本該有的報應。

於是我再次接受了春燈來到了這裡。

9、在這時候,他們也終於開始了。

我感覺到身上的東西在被一樣樣的取走,哪怕閉著眼睛,眼皮之外也依然有一股紅色突破了黑暗出現。

一人說:“今年奪得頭籌的是我,可惜了另一個女孩,否則的話今年的春燈一定比往年都要燒得旺盛。

”“行了,你快動手吧。

”“别等到這丫頭醒了,又跟上一個一樣不聽話,到時候又隻能弄死。

”“說的也是。

”“拿碗和刀來。

”我想睜開眼,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我強忍著疼,感受著自己的一切在一點點的流逝,滴答滴答的聲音就好像死神的警鐘一般一聲聲的傳到了我的耳邊。

一聲。

兩聲。

一直到三十六聲。

我算得很清楚,便是三十六聲。

在三十六聲後,傳來的是煙花的聲音,接著便是陣陣喧鬨,眼皮外的紅色開始慢慢變成橘黃,然後變成了黑色。

接著我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我看著四周正在慌亂逃竄的人。

他們每一個看起來都已經年過半百,卻又西裝革履,如果是在外面,那肯定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隻是在這裡,他們卻像是一個個惡魔,以燈神的名義,做著噁心得不能再噁心的事情。

他們已經顧不得已經醒來的我。

口中一邊罵著該死的是誰出賣了他們。

一邊尋找著逃離的出口。

接著是一個個人影衝了進來。

有人將我圍住,有人則去追那些人面畜生,看著這一幕我終於再也無法剋製心中的恐懼,再一次的昏死了過去。

這一次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再次夢到了我的姐姐。

她說的沒錯。

我恨她。

我厭惡她。

可她偏偏忘了,她搶我肉吃,是因為她知道我一旦多吃一口,我媽就會多打我一次,因為肉就算是放在我面前,那也不是我的。

她搶我穿的。

是因為我總是會把新衣服弄臟,每一次弄臟我媽便會狠狠的再打我一次,皮開肉綻才罷休。

很多很多。

隻是她不懂得表達,便成了她的爭搶。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我媽。

我媽的確很苦,生下我和姐姐的時候我爸就走了,她一個人為了將我們拉扯長大,時常都會去往村長的家,經常一去便是一整晚。

可她也的確偏心。

但她偏心的卻不是姐姐。

而是我。

她比誰都清楚,春燈是什麼,因為那是村長告訴她的。

從小到大她不愛我,不過是想讓我生得醜點,長得差點,樣樣都比不上姐姐,這樣才不會擁有得到春燈的機會。

我不止一次聽到她說過:長那麼好看做什麼,醜點才好,醜點活得久點。

隻是我還是讓她失望。

或者是,在一年年下來,她也已經忘記了她真正偏心的原因,所以在姐姐搶我春燈的時候,她不在意,還幫了姐姐。

在姐姐死後她也不在意。

甚至就連我被村長要求重新拿起春燈時,她也求著我一定要去。

人,都是會變的。

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的,在我點頭同意,並且走進祖祠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隻要我還活著。

好在,我也的確活著。

10、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

隻不過我所在的地方已經不再是祖祠,而是醫院,身邊坐著從一開始便跟我聯絡的警察,他見我醒來,走到我跟前重重的將我抱住。

“這一次,還好趕上了。

”我不在意這個,問道:“他們人呢?”“都安排了,這一次你收拾的證據很重要。

”“如果不是你,誰也不會想到,改革開放幾十年了,還會有這麼荒唐愚昧的事情出現。

”“村子裡的人呢?”我又問。

“該處罰的處罰,該抓的抓,能進行思想教育的也會教育,就是……”說到這他欲言又止。

我看著窗外。

“放心吧,我能接受。

”“你媽媽自殺了。

”他歎了口氣,“我們趕到的時候,她上吊在了屋子裡,已經來不及了。

”我笑了起來。

“對於她來說,這樣的懲罰反而是輕了。

”“不過我問的不是她。

”“我是說,春燈。

”我認真地看著他。

他臉色這才變得凝重了起來,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開口:“跟你提供的線索一樣,每一盞春燈都跟人有關係。

”“我們追溯了過去三十六年在你們村所有離奇死亡的人,凡是能夠做DNA對比的,都能夠對得上。

”我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說。

“我想去看她們。

”……我被他帶回了村子。

此時的村子已經沒了之前的熱鬨,冷清得可怕,一眼看去,一個人影都已經看不到了,而原本的祖祠已經被推翻,上面多了一個個新立的碑,碑上有名的一共十六個,無名的則是二十個。

那二十個無法確定生前是誰,所以無法用她們的姓名立碑。

但不管是有名還是無名,她們都是這一場封建迷信的犧牲品,整個村子,人人都欠她們,包括我。

我走到了柳燕的碑前,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她的名字重新繪製了一遍。

這是我欠她的。

也是整個村子欠她的。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所有人來到她的墓碑前給她磕一個響頭,無論老幼婦孺。

因為如果不是她,這一場持續了三十六年的罪惡便不會結束,如果不是她,現在的我,也許已經是那第三十七盞春燈。

接著我又來到了姐姐的墓碑前。

這一次我沒有祭拜她,而是像小時候她每一次從我身上搶走了東西後,露出那一副得意的模樣看著此時在我跟前的墓碑。

我學著她的語氣說:“姐,你看。

”“這一次,是我贏了。

”番外:2024年元宵。

我再次回到了村子。

這時候的我已經是一名老師,我申請了下鄉支教,申請的地方便是這個依舊落後的山村,隻不過這一次的我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名字。

這一次的我,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

叫做:珊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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