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來報,夷國西路軍左副史金刺欲率部繞幷州,直取洛城,如此,待他與完顏烈在汴京城下彙合,幷州將形孤城之勢。”
“如今朝野大亂,汴京自顧不暇,且幷州城內糧草將絕,既無糧草,又無援軍,這城,必為夷國所破啊!”
沈泓躬身,眼神堅毅:
“即是必破,我又豈能棄你而去?賢霖你不怕死,我亦不怕!”
姚綱走到沈泓面前,沉凝道:
“死有何懼?我交代你的事,比死更艱難!”
“代州,保州皆已遭屠,幷州或許也不能倖免!如今戰亂四起,夷人奪我秦嶺,淮水以北,局勢尚且不明,你率少軼軍進蒙山先行避開戰禍,而後再讓謀算方為上上之策!”
“出城地道你知曉,蒙山腹地的路途你也去過,若幷州城被屠,少軼軍便是幷州最後的血脈了!”
“戰事不知何時休,你領著少軼軍務必小心,切記嚴加操練,伺機而動。若大晏氣數未儘,得遇明君,那時,你再帶他們下山來為國儘忠吧!”
“若是…若是大晏結局與狄一般,那……那就讓他們在蒙山腹地繁衍生息吧!蒙山山脈綿延廣闊,內裡險象環生,夷人萬不敢輕易派兵搜山!如此,方能尋得一線生機!”
沈泓神情頹靡,嘴唇微顫:
“隻得如此了嗎?”
姚綱輕拍沈泓肩頭:
“留得青山,不懼無柴!”
“天子昏聵,朝廷腐朽,我為幷州守城主將,當與城內軍民戰至最後一刻!戰死,乃我宿命!
“然少軼軍雖為孩童之軀,卻具軍人之態,他們心懷赤子之血,城破之時,必如你我一般,甘願為國捐軀。莫非讓我們坐視一群兒郎與城共亡?白白陪葬?”
沈泓沉默,姚綱已立於案前:
“此乃本將予你最後一道軍令,勿再多言!”
“少軼軍交予你,吾有私心!吾欲將吾兒寒舟亦托付於你!替我好生教養他!”
“此事,唯信你!”
言罷,身著暗紅色盔甲的男人,手撫額頭,愴然無語。
沈泓咬牙,終是俯首跪下:
“末將領命!”
是夜,汴京城,林府。
太醫令林時在書房內伏案疾書,右側軟榻上,6歲的沈婉端端正正的盤著雙腿,就著矮幾,翻閱著眼前的書籍。
一道輕微的聲響,書房門從外側推開,林如月端一碗蔘湯放於案前:
“父親,喝些湯吧!”
林時微微抬頭,笑意盈盈:“無妨,今日患者病症實為罕見,待為父先行抄錄在冊!”
林如月不便打擾父親,又瞧軟榻上的小人兒也正安靜看書,便移步到軟榻的另一頭坐下,靜待祖孫二人忙罷。
林時幼年間曆經磨難,顛沛流離,幸而遇得遊醫歐陽安救助,歐陽安乃大晏藥王,醫術高超,自此拜入歐陽安門下,辨藥識脈。有感於歐陽安的再造之恩,林時侍奉歐陽安身側並苦研醫術。
然歐陽安五十有餘那年進山采藥,不知所蹤。
歐陽安有一幼女,小林時兩歲,因天生心悸,是以歐陽安雲遊行醫之時,長期帶至身側,防其驟然發病。
歐陽安去向不明,林時亦不曾聽師父提及故土,而照顧其女頗有不便,遂征得歐陽氏通意,娶她為妻。後歐陽氏執意為林時生育,便偷偷倒掉林時給她的避子藥,終得一女,取名如月。
產下如月未久,歐陽氏心悸日篤,藥石罔效,竟爾早逝。
林時痛悼亡妻,不複續絃,亦不納妾,惟悉心教養如月,授以醫理,並潛心精研醫術,後入太醫院,遷至太醫令。
林如月頂著太醫令獨女的身份長大,不習琴棋書畫,不擅女紅,獨獨學了一門好醫術,且為方便上山采藥,不曾裹足不說,還在汴京最為繁華的大梁巷開了一間醫館,每日在堂間坐診。這配置,自然入不得汴京城內高門子弟的眼。及笄後,得天子指婚,高攀了將軍府裡的沈二公子,沈泓。
雖是賜婚,然沈泓成親前偷偷去醫館相過林如月,對她印象極好,故而婚後對林如月寵愛有加,日子過得琴瑟和鳴。夫婦倆育有一子沈昀,一女沈婉。
隻是,幷州現下如何?靖德和昀兒如何了?
林如月低頭沉思著,卻聽得院裡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隨即是管家顫抖的聲音:
“老爺!宮裡來人,說是陛下暈倒了!讓您即刻進宮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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