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腳上真的還會有泥土,會把被給弄臟。”我提醒她。
“沒事啊,那是被子的事,和我無關。因為我已經洗腳了。”
“可是……”
我盯著她,全身不自然的起雞皮疙瘩。她脫下了肮臟的衣服,很有儀式感的疊整齊放在腳底,又把燈給關了,一連串的讓法搞得我一頭霧水。不過,再看到她身上斑駁的泥垢痂後,第一次為自已不脫衣服的正確讓法感到欣慰。一想到我蓋得被子和她的肌膚貼合過就有種說不清的難受,那種難受帶著邊界感,是把我和她劃分開的邊界感。
“真是特别的孩子。”她率先開口。
“什麼?”
“現在的孩子都這樣嗎?”
“誰?”
“你難道不認為我是在說你嗎?”
“啊?”
“害怕?”她轉過身來,眼神清澈明亮。“你在怕我是嗎?”
我一動不動,屏住呼吸,神經緊繃,大氣不敢喘。
“看過喪屍電影嗎?就是那種……”她伸出帶有細長指甲蓋的雙手,模仿電中掙紮抓人的動作。“嗷嗚……嗷嗚……”
……我彷彿看到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向我襲來,血盆大口的嘴巴裡長著好幾層鋒利的牙齒密密麻麻似要將我撕碎……
“膽子可真小。”她又恢複了常態。“你是誰家的孩子現在回去吧,也許你的父母正在找你。”
“不會。”見她沒吃我,膽子便大了起來睜開眼睛。
“我家從未留過夜宿的人,你也一樣。現在出去,門口有手電筒,當然,你如果害怕的話。”
“我不會回去!”我衝她說。“他們也不會來找我。老師說過,什麼都有第一次,如果你真的想吃我,剛才就吃掉啦!沒什麼意外,死掉也好。”
“嗯……,這一點你和我一樣。”她窸窸窣窣轉過身,對著我說。
“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人!”
“這也是老師教你的?”
“是又怎樣?”
“唔……學校教的東西還真不少。我以為人情世故隻在社會上才有。”
“什麼?”我聽不明白。“人情世故?應該不算吧。”
“年輕就什麼都好,什麼都記得住。我現在很年輕。”她笑了,聲音開始變得甜潤。“姑娘,我來這個村子時間很短,但是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件事,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忤逆父母可不對,尤其是離家出走。當然,被騙,被拐賣到大山裡鎖牛棚給人生孩子的是估計你也想不到,還有搞電詐啊都是你這樣長得好看的未成年,天上的星星還在亮著,不信你問問它們會上的萬物,隻有夜晚才最清楚。”
“我沒有被騙,隻是離家出走。”
“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我說的那種人呢?你就天真的認定我不是忽悠你,專門坑騙你這種小孩的嗎?要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容易相信别人,就像現在的你隨便出現在别人的家裡過也是一個道理。”
“你不是……”
我低下頭蒙上被子,不再看她。她的話確實戳到我的痛處,我無法反駁。
“看吧,說話都沒底氣。你在反駁别人的時侯一定拿出足夠的骨氣。不然你的所作所為,正當的理由也會由於你的心虛而成為失敗的不正常。”
“我長大就好了……”
“屁話。暴怒是所有問題都是長大能解決的。比如現在……”她撓了撓頭皮,然後噗呲一聲。“還真多啊。話說回來,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都處在靈魂不確定狀態,比如我剛才看到了你的哭,所有的眼淚都會說話。”
“老師說過,待人要真誠。告訴我……剛才那個是什麼聲音?”
“那你需要轉過來露頭我給你看。”
她敞開燈,高興地合不攏嘴。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心驚膽戰又極具好奇地盯著她從頭上抓下一個虱子,大拇指和食指的兩根長指甲一掐就發出了噗呲的聲音,好神奇!
“她們說你頭上的虱子是用來充饑的!”我激動地指著她說。
然後掀開被子跳起來,四處尋找那些小蟲子,那聲音著實美妙,美妙的把我和她的距離拉近。
“你不會有。”她大笑。
“為什麼?”我不解地看著她彎成月牙的眼,雙手疊在胸前,生氣的撇嘴。
“沒有自由的孩子是生不出虱子的。”
她說的這些話是我有生以來都沒曾想過的,那樣自然地從她嘴裡溜出來,我不再懊喪,回到略有潮濕的溫暖被窩裡。我們兩個就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話匣子就此展開,從叛逆的青春開始一刻都未曾停歇,那是一個有關於她的自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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