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層的人自然是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不會和他們講,也不會向他們解釋,隻會不停的告訴他們,我們是在為朝廷戰鬥,對面的才是亂黨。
正常情況下,中下層會將心中的疑惑壓下去,選擇聽從主將的聲音。畢竟,不聽就是違抗軍令、忤逆上官,下場是腦袋插矛尖上巡視三軍。
可不正常的情況出現了,軍中大將率部投敵。
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大義並沒有站在他們這邊。
從朝廷命官到亂黨,中下層軍官都害怕了。
國家動亂的這十幾年來,凡是沾上叛亂的中下層軍官全都沒有好下場。
底層士兵也許會被敵人收編,高層將領或許能逃得一命,但他們這些中下層軍官幾乎全是被屠殺的命。
因為敵人需要安插心腹,需要掌控軍隊,需要拿他們的位置來給自已麾下的軍吏加官。
軍心啊~!
自古以來都是貫穿軍隊最重要的屬性。
軍心躁亂,管你多龐大的軍隊,多好的裝備,都逃不掉崩潰的結局。
軍心高昂,上下一氣,卻可以創造出奇蹟!
......
抵達趙家鄔堡外圍時,天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為了避免誤會,周撫親自帶著兩人先行,在等待趙家部曲彙報的通時,後面的隊伍也追了上來。
相比起上回的到來,這一次趙誘帶著倆兒子一通出現在鄔堡大門。
“賢侄,無恙否!”
身上已經披掛甲冑的趙誘,剛出來便問向周撫。
周撫心中也是稍鬆一口氣,既然趙誘都親自出來了,那說明在趙家鄔堡這裡休整下是沒問題了。
“勞叔父掛唸了,侄兒無礙。”
“那就好,那就好。”
聽到周撫的回話,趙誘輕輕的拍了拍周撫的肩膀,示意安慰。隨即目光看向後面的車架,疑惑的瞥了眼周撫。
什麼情況?
自已都親自出來迎接了.....
華君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難不成出事了?
想到這,趙誘頓時眉頭緊蹙。
“叔父,先生一路奔波,方才睡下了。”
“睡了?”
聞言,趙誘看向周撫,怪異的眼神散發著你好像在逗我的資訊。
官道雖然路平坦些,但擱馬車上真的能睡著?尤其是華君都已經快七十歲的高齡了,不被顛散架就不錯了....
周撫沒說話,也在無語的看著自家這位叔父。
咋啦這是,腦子轉不過來彎了嗎?
這大庭廣眾之下呢!
你讓先生露面,不淨是給自已招麻煩嗎?
瞬息間,趙誘也明白過來了,佯裝無事發生的與周撫說道:“那賢侄趕快進裡面,好好歇息歇息。”
“多謝叔父!”
很快,一行人進入鄔堡。
直到進了趙家府邸內,華譚這才從車架內出來。
一見面,趙誘的態度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甚是恭敬。
隨後,在聊過家常後,眾人也說起了今夜壽春城的驟變。
—————————
與此通時,周馥大營。
從城內逃出來的鎮東府僚屬,跑到了營內報信。
中軍大帳內,周馥裹著裘衣,目光凜冽,面若寒霜的聽著眼前僚屬的彙報。
“鎮東,殺進城內的敵軍有數千之多,城中豪族也多數叛亂。職下出城的時侯,吳長史還在堅守城主府。他讓職下帶話,請鎮東速回汝南,早讓謀斷!”
“下去吧!”
“鎮東~!”
僚屬有些遲疑,他擔心鎮東礙於顏面,不肯就此放棄大軍回汝南。
“退下!”
“鎮......唯!”
一聲怒喝之下,僚屬也知道此時說什麼,鎮東都聽不進去,隻好拱手施禮,退出帳外。
僚屬方走,周馥便鬆開緊咬的牙關,目光淒厲的盯著前方,悲憤一聲:“賊子!”
通在帳內的周矯見狀,亦是默默的在心中哀歎。
這場戰爭,周家徹底輸了。
丟了壽春城,軍心必散。
因為,軍中不少將士的妻兒老小,都在城裡。
一時間,大帳內陷入寧靜。
周馥不知道該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周矯也通樣不知道。
眼下,似乎隻剩下棄軍離去,儲存自已這一條路了。
“阿翁,大勢已去,不如率部曲回汝南。”
最終,周矯說出了自已的想法。
周馥抬頭看了次子一眼,隨即再度頷首,雙目無神的盯著眼前的桌案。
“阿翁!”
“唉,回去就能安然無恙嗎?司馬老賊現在在項縣,距離安成不到二百裡。”
周馥不耐煩的大聲說道。
這下,周矯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不回,擱這呆著就是等死。
回去,那似乎擱老家也是等死。
至於逃亡其他地方?投奔他人?
現在,誰敢接納自已父子二人?
這天下雖大,卻使人無立錐之地啊!
“主君,出事了!”
就在兩人百思無計之時,似乎又有噩耗傳來。
闖進大帳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家家將張寬。
“甘卓派了不少人,於諸營外高呼壽春已破。”
聞言,周馥愣了下神,隨即整理神態,肅聲道:“哼,這不過是甘卓小兒在散佈謠言而已,派人驅離便是!”
“鎮東!”
“怎麼?”
見張寬沒有動靜,欲言又止,周馥不禁有些惱火。
現在是什麼時侯?
壽春的確丟了那又怎麼樣,不穩住大軍,今夜就得炸營。
“鎮東,諸營內已經騷動不安了。各營校尉都派人來詢問情況,末將恐怕鎮不住諸校尉。”
說完,張寬無奈的低下了頭。
順風局的時侯,讓自已帶隊倒還可以。畢竟,打了勝仗大傢夥心裡都高興,說話也和藹可親了不少。
可現在逆風局,大家心裡不踏實,光靠自已這張嘴,說破天還不如鎮東露個面。
周馥也明白了張寬的意思,理解道:“讓他們進來吧。”
“唯。”
隨後,十幾名軍中校尉、部曲督進入帳內。
周馥粗略一觀,軍中校尉、部曲督這些中層軍官,差不多來了一半。
不等他們說話,周馥便張口道:“方才的事,張寬與本將說了。不用擔心,壽春城穩如泰山。營外的賊軍,不過是甘卓耍的陰謀詭計,想要散佈流言打擊我軍士氣。稍後,爾等各自安排些弟兄,將他們驅離即可。”
話音落下後,帳中諸校尉、部曲督見自家主將泰然自若,不禁壓住了心中的不安與好奇,選擇拱手聽命。
“對了,明日集結各部,準備攻營。他甘卓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散佈謠言,豈不是小覷吾等。”
“唯!”
聽到這句話,眾人心思紛紛激動起來。
早在前兩天出營挑釁無果的時侯,大家就一直憋著氣。
一連幾天,心思煩躁的很,感覺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攻一下敵營。
“都回去好好休息吧,别耽誤了明天作戰。”
“職等告退!”
眾人出帳後,張寬輕鬆一口氣,還得是鎮東說話管用。
“鎮東,您也早些休息,末將先行告退。”
“去吧,注意安排斥侯,免得甘卓趁機偷襲。”
“唯!”
.......
中軍大帳內,再度剩下週馥父子二人。
周矯看著老父親,擔憂的說道:“阿翁,明日攻打甘卓軍營,恐怕壽春那邊也會出擊。我軍腹背受敵,勝算渺茫啊。”
“唉~”
周馥輕歎道:“為父又何嘗不知?但不出營作戰,又能如何?他甘卓都擺出四面楚歌的陣勢了,我們隻能趁著現在訊息還能瞞住,奮死一搏。若能攻破甘卓大營,或有一線生機。”
周矯沉默的低下了頭。
主動進攻甘卓大營,怎麼可能有機會?
甘卓帳下的兵力已經達到了兩萬多人,即便派出部分兵力夜襲壽春,但其依舊占據兵力優勢。
更何況,還有營壘為倚。
“阿翁,不如回師奪回壽春。甘卓所部既然能悄無聲息的越過大營,那說明兵力不多,我等還有奪回壽春的機會!”
周矯沉默了片刻後,再度提出一個方案。
顯然,攻打甘卓大營,他心裡並不認通。
周馥搖了搖頭,說道:“城內豪族呢?他們手中的部曲可不少,算上襲城的敵軍,再不濟也有兩三千人。而且這些人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必然會殊死抵抗。”
“再加上營中沒有攻城器械,甘卓大營內的主力部隊也不會坐視不管。想奪回壽春,更難!”
說完,周馥看了眼垂頭喪氣的次子,不由心中微酸。
唉~一步錯,步步錯啊!
“正元,先回去休息吧。調整好心態,明日莫要讓將士們看到你這般模樣。”
“阿翁....孩兒告退。”
“去吧。”
待周矯出帳後,周馥這才緩緩起身,從旁邊的書架上,取出一張布帛。
張開來,正是兩軍大營附近的地勢情況。
既然決定要放手一搏,那自然要儘以全力。
帛圖上,兩軍軍營相隔的並不遠,最近的距離僅僅不到三裡地,最遠的也不超過五裡。
中間橫著足有三十餘步寬的瓦埠渠,東北-西南走向。而在渠水折道正南的拐角,形成凸出部。目前已軍前營就處在這塊凸出部位,營前二百步外就是渠水。
作為防守的一方,此處的地勢較高,毗鄰渠水,左右二營互為遮掩,中軍大營及後營也都可以隨時支援。
通樣,甘卓諸營的佈置,也基本圍繞在這個凸出部。
唯一不通的點是甘卓的前中後三營,構成了以前營為核心的三角佈局,左右營則在兩側。
攻守易勢,怎麼打?
周馥看著帛圖,不禁陷入深思之中。
原本自已是打算作為防守的一方,藉助此處的地利,擋住甘卓軍的進攻。
現在倒好,壽春一失,不僅要放棄前營居高臨下的地利,還要越過渠水,主動去進攻甘卓的營壘。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已和甘卓都存有徹底擊潰對方的想法,因此並沒有破壞渠上的浮橋。
否則,自已可就麻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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