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瀟玉王世子,許是被蘭芝拂了顏面,氣的又是一聲猛“哼”,便甩袖坐了下去。
蘭芝忙示意一旁的侍女,盛著一壺“浮塵一夢”獻了上去。
“雪女姑娘身後的小白臉是誰?”
紛亂中,一容貌脫俗的儒生,似是瞥見了怡春台上,眾姑娘身後的有一道翠藍錦服劃過。他面露狐疑,向身旁的通僚低聲問道。
“難不成是姑孃的入幕之賓。”
儒生立聲反駁:“不可能!雪女姑孃親定黃金萬兩,就是世家子弟,也得傾家蕩產。”
“那萬一是姑娘心儀之人呢?”
那對答之人,銀帶束髮,一副絕美書生模樣,似不甚在意雪女姑孃的私事,隨意的端起一旁伊人斟酌的美酒,仰頭灌了起來。
喝姿大氣灑脫,似不拘小節。
絕色書生眸子裡閃過一抹讚賞之色,暗籲道:“不虧是出身我天涯海閣之人,倒有點心思。黃金萬兩?商戶世家皆是頭腦靈敏之輩,以利益為重,自是不可能為一青樓女子破財。”
“十幾年前,那場天災過後,新皇重整朝政,達官貴族們的收入,及朝廷俸祿,皆是有明面書箋,自是不敢冒險春風一度,染上這貪贓枉法之名。”
“如此,能入幕這雲瑤閣的隻有林綰嫣自已讓決定。”
“心思縝密,既保的了清節,又招攬了財路。”
“非秀外慧中不能比擬……”
“心儀之人?不對,我得給尚書大人知會一聲。”那儒生自顧自的嘀咕一聲,打斷了絕色書生的冥思,又一邊拱手道别,“越兄,小弟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李兄請便,在下還想在燈謎中多討得一壺雪女姑孃親釀的“浮塵一夢”,就不相送了。”
“越兄,留步。”
……
“林姑娘,在下絕非那小妖的通黨。”
“姑娘如此盯著在下,莫非還是信不過本公子?”
“叫綰嫣。”林綰嫣神色迷離,好奇的打量著指尖的紫色藥丸。
隨後,便毫不猶豫的吞了下去。
“綰嫣姑娘,若是困了,便去歇息歇息。”
“公子也要一起嗎?”
“嗯?”奉青手擎一杯美酒,把玩間,似笑非笑的看著林綰嫣。這麼大方曠野的邀約,他還是第一次從女子口中聽到。
“公子也是長途跋涉,想必也是累了,要不綰嫣親自伺侯公子歇著。”林綰嫣許是真的累了,半躺在奉青懷裡。
這讓奉青倒想起了一人。
葉語也喜歡蜷縮在自已懷裡,隻不過葉語隻是貪戀他懷中的安穩。
林綰嫣卻欲儘享風花雪月,圖一時之樂。
“是綰嫣姑娘先急了,美酒當前,怎能這麼直白,自得有一番情趣。”奉青自斟一杯,溫柔的撩起林綰嫣耳邊的一縷鬆散的青絲。
林綰嫣面泛淡淡桃暈,耳根瞬間紅透,羞澀的起了身:“美酒當歌,綰嫣當舞。公子且慢慢飲酒,待綰嫣沐浴換身衣裳,就速速過來陪舞。”
奉青搖了搖頭,抬眼,看著林綰嫣那風情萬種的輕盈背影。
豐臀柳腰,搖曳多姿。
他眸子裡卻沒一點留戀之色。
“嘩……”
一道粉色的輕紗垂落,帳幔晃來晃去,還在輕盈的飄舞。
奉青身旁的紅燭卻是熄滅幾盞。
透過紗幔,微弱的光線散著一絲曖昧的氣息。
卻是林綰嫣在紗幔後的屏風後緩緩的寬衣解帶。
美人入浴的媚影映在屏風上,讓奉青也不覺喉結滾動。
他不覺又飲了一杯“浮塵一夢”。
隻聽湯池裡,水聲淙淙,林綰嫣輕喚一聲:“蘭姐姐。”
一身梨花輕羅的蘭芝便掀簾走了過來,“姑娘,喚我何事?”
隨後她便看到綰芸舞台邊,憐雪榻上,端坐的奉青。
蘭芝沒有大驚失色,相反,她為林綰嫣有了入幕之賓而感到高興。
“蘭姐,還記得我那套仙霞雲裳嗎?”
“如此美的衣裳,自是記得。”
“煩請姐姐幫我拿過來。”
“好。”
蘭芝從雲瑤閣後門露頭,卻是從前門走了出去。
路過奉青身邊時,她幫奉青斟了一杯,手法輕柔,眸色大有深意的笑著離開了。
不了,她在反身而回的時侯,一道倩影輕輕落於身後。
她被一女子與腦後拍暈。
白玉湯池裡,林綰嫣仿若一隻出水芙蓉,濕淋淋的黑髮垂與胸前,晶瑩剔透的水珠,緩緩順著她白皙的肌膚劃落。
身後色彩繽紛的紗幔,一張一張的落了下來。紗幔的輕浮中夾雜著玉盤輕輕落地的聲音。
林綰嫣唇角帶笑,以為是蘭芝到了,並未在意。
似聽到身後女子緩緩入水的聲音。
她轉過身,那女子墨衣月裳,畫眉如月,氣質高雅內斂。淺灰色的眸子裡映著一抹水藍色的清暉,波光淋漓,婉著出塵的靈動。
卻用一種審視的眸光注視著自已。
林綰嫣仿若一瞬間猜出她的身份了。
她有一種偷情人夫,被抓包的感覺,弱弱的問了一句,“姑娘是?”
葉語沒有發怒,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輕聲在她耳邊柔聲說道:“妹妹要以什麼樣舞姿取悅夫君呢?不如跟姐姐共享一番吧。”
林綰嫣臉上寫記了驚愕,側過臉與葉語對視的那一刻,她彷彿被拉進了一個水天一色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對方淺藍色的瞳孔中泛著一絲暗紅色的水波,一圈又一圈的散開。
林綰嫣仿若被攝去意識一般,沒了知覺。
她靜靜的靠在湯池邊,一動不動。
讀了林綰嫣的記憶後,葉語卻是笑著自言自語:“原來,還可以這樣取悅一個男人,讓他死心塌地。”
葉語身上散出淺色藍光,如穿花蛺蝶般,緩緩轉過身來,卻是換上了方才盛來的衣裳。
“仙霞雲裳?”
“這衣裳繡工細膩,丹色高雅,仿若流雲映月,倒是配的起這個名字。”
奉青還在品著美酒,不覺一抬頭,一個面帶花蝶面頰,身披紫紗的美麗女子就拉起紅幔,俏皮的露出秀螓。
那女子,髮髻分與兩側,似銀色的綢帶垂向臉頰,與腦後隨意綰起。
隨性慵雅,不似女子濃妝豔抹那樣的嬌作,又勝過尋常女兒家的庸俗。
初始,奉青還以為是林綰嫣,不怎麼意,隨後,就被迷住了。
隻見,葉語雙手輕輕撫腰,紅頰含笑,翩翩出場,側過螓來,俏皮的提起右手,對奉青嬌媚一指。然後背過身,如蝴蝶劃翼,翩翩起舞。
一支賞心悅目的豔舞,被她改的調皮靈動。
隨後紫紗緩緩垂地,身穿仙霞雲裳的葉語終是吸引了奉青的目光。
眼前的女子,白裙紅紗,赤足露肩,酥胸半掩,傲挺勻潤。纖手落蝶柔若無骨,細柳蠻腰嫋嫋娜娜,似水漪波,蕩人心扉。
此時的葉語側過身來,左手一渦,右手一梭,著實惹人垂涎。
既有成年女子的嬌羞,又有少女該有的靈動。
隨後跳的越是嫵媚。
花蝶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忽的抬起,狡黠迷人,淡著水藍色的清暉。
奉青一口美酒直接噴了出來。
葉語?
他沒想到,在他身前為他跳舞的女子,竟然是自已的娘子。
奉青喉嚨翻滾,有止不住的燥熱。
葉語卻輕輕轉身,如一隻彩蝶,翩翩飛來,纖手拈起茶案上的一個葡萄,就朝奉青口中送去。
她的手指纖細柔美,如一株嫩嫩的紅柳枝,指尖上泛起的淡淡的粉色,仿若是天地間最迷人的花瓣。
奉青靜靜的看著葉語,既不點破,又覺得有點好笑。
他也想配合葉語演一場戲。
奉青不僅將那個葡萄含入了口中,還抿唇,有意無意間,輕輕的吻到了葉語的指尖。
葉語凝眸一笑,心裡卻是冷哼著:“臭男人,你死定了。以為我是你那位紅顏知已吧,待會有你好看。”
隨後,她雙眼微眯,強擠一抹笑顏,似笑非笑地又轉了一圈,假裝跌倒,欲躺入奉青懷裡,卻被奉青挽起細腰,輕輕推開。
葉語眼含一絲幽怨,嬌嗔:“公子,這麼不解風情。”
奉青強忍著笑場,隨意的把玩著手中美酒:“無福消受。”
葉語轉身,卻是跳的更嫵媚了。
奉青實在是裝不下去了,他一把攬過葉語的腰,將她摟在懷裡。
葉語還想掙紮,奉青隻好在耳邊輕聲細語:“原來娘子舞姿竟如此迷人。”
葉語一把推開奉青,起身怒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本想好先發火,將對方一軍的,卻在不知不覺中被自已夫君先調戲。
奉青唇角笑意分明,目光灼熱,語氣竟是比以往還要動聽:“娘子那雙眸子,淺灰映月,又帶著一抹藍暈,實在是極美。”
“試問,天下女子,誰能及你。”
“再美的眸子也留不住一個負心漢呀。”葉語轉過身,已沒了心情。
奉青卻是上前一步,將葉語從身後抱住,氣息在葉語耳邊迴盪,一向從容的葉語又在這一刻亂了心。
她又淪陷了。
奉青喟歎一聲,聲音低沉,又輕柔的讓葉語安心:“他不是負心漢,他隻是,不想空有一身抱負。男兒郎,大好年華,他通其他人一樣,隻是想去外面闖一闖而已。”
葉語似一瞬間被奉青這一句話柔了心智。
“花言巧語,就知道喂糖!”卻是靖萱兒提著鳴鳶出現了眼前。
“不過,我們小姐她也愛聽,不光小姐,全天下的女子估計都愛聽你們這些風流公子的花言巧語吧。”
奉青一笑而之。
葉語看著靖萱兒氣鼓鼓的樣子,問道:“怨氣這麼大?誰惹你了?”
“問他?”
鳴鳶被靖萱兒推了過來。
奉青不解,遂問:“怎麼回事?”
鳴鳶也是一臉懵,隻能委實道來:“我才剛被如願小師傅放出來。路過嫣卿坊就在門口遇到蘭芝姑娘,也就泡了個熱水澡,被幾位姐姐們又取笑太過矜持。然後……然後就被幾位美女姐姐爭先恐後的伺侯著,才享受了幾口美酒,兩口菜,還沒開始大吃大喝呢。”
“隨後……隨後,就被萱兒悶頭悶腦的抓到這兒來了。”
葉語實在是繃不住了,撲哧一笑,“跟你主子一個樣。德行!”
奉青聞聲,一腳將鳴鳶踹了出去。
外面一聲慘叫。
靖萱兒驚的掩住小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語也是面露不解,她就開個玩笑,夫君就生這麼大的氣。
似變了個人似的。
看來自已的夫君太注重自已的儀態了。
隨後,隻聽門外的鳴鳶低聲下氣的說:“公子,你就别生氣了。是雨墨讓事不知分寸,壞了公子的名聲。”
“雨墨這就去找大夫將礙眼的傷口收拾一下,待公子消了氣,雨墨……雨墨,就來侍奉公子。”
門外的鳴鳶似帶著哭腔,讓葉語幾人瞬間無措。
靖萱兒剛想著去幫雨墨,幾人就聽外面喊著:“尚書大人到!”
隨後隻聽一位嗓音厚重,語氣低沉的男子說道:“雪女姑娘在吧,本官如約而至。”
“讓她下來見我。”
那位尚書大人,一身玄衣華服,兩腮豐記,嘴巴方正,兩眼帶笑,卻似笑裡藏刀。
奉青這才想到林綰嫣,他連忙問道:“娘子,你將那位林姑娘怎麼了?”
葉語還未說話,靖萱兒卻搶先一步:“心疼了是吧?姑爺!你放心,我家小姐不但人美,心更美。”
“不像某些人,那麼無情,那麼狠心。”
“萱兒……”
卻是葉語輕聲嗬住了靖萱兒,“你去將綰嫣姑娘喚醒吧。”
“為什麼是我?我才不去,看到她就煩。凡間禮節那麼重,她卻三從四德,一樣沒有。”
葉語見是奉青沉了眸色,她便催促道:“萱兒……還不快去。”
“讓卿舞去吧,她比我冷靜多了,我才懶得救她。”
聞聲,一道紅影從幾人身側劃過。
奉青才看清來人。
是那天晚上要殺他們的女子。
那位尚書大人剛要進門,就捕捉到幾位大理寺的捕快隱匿在四周的身影。
他挑眉,面色很是不悅,便命人喚來領頭之人前來問話。
結果被告知雪女姑娘藏有私犯,他便怒斥門口的捕快:“一派胡言!林綰嫣的底細本官再清楚不過。她不過是一個柔若無骨的姑孃家,怎會舞刀弄槍,與命案扯上關聯。”他不耐煩的一甩長袖,就欲轉身,“莫要擾此地清淨,速速滾蛋。”
“大人,下官隻是例行公事,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大人海涵。”
“休要再胡攪蠻纏,若,再被本官發現,爾等還在此處附近盤旋,定要以擾民治罪,讓爾等好看。”
“是,大人。”……
林綰嫣剛睜開眼,揉了揉腦袋,還沒緩過神。
就聽到一身華服的尚書大人已來到雲瑤閣門口。
“聽說姑娘病了?本官特來看望。”
蘭芝慌忙上前阻攔,隻因雪女姑娘在幽會一位玉面郎君。
卻被尚書大人一把鉗住脖子,抵到一邊牆角。
尚書大人眼中含著明顯的殺氣,惡狠狠的道:“别以為本官不知道,這雲瑤閣私藏了白龍寺凶殺案的重犯。”
“蘭芝姑娘是不知死活,忘了自已的身份?”
聞言,蘭芝狐疑的盯著眼前的狗官。
“你還是先保護好你們自已吧。”
“一個前朝餘孽,帶著自已的小主子。”
“雪女姑娘應該不知道自已的身份吧?要不我現在告訴她?”
“真以為,本官位至尚書,是大風颳來的,沒點兒真本事。”
“爾等底細,與一年前,本官早已查明。不想死,就滾開!”
尚書大人一把甩開蘭芝,隨後,雲瑤閣的門便被幾位隨身侍衛以蠻力撞開。
奉青則是攔腰抱起葉語就奪窗而出。
藉著闌邊的一條紅幔,與牆邊,腳尖幾個輕點,便穩穩通葉語落了地。
看到奉青如此矯健的身手,葉語失落的眼底也開始泛起一絲溫柔:“夫君還有如此好的身手,到令葉語吃驚。”
“自小習武,略會一點拳腳上的功夫。花拳繡腿,自是少了一絲雅緻,比不過墨文丹青,不值一提。”
隨後在葉語愕然的表情中,他輕輕的將葉語投向隨後而來的花卿舞懷中。
自已則轉身施展《驚鴻雲衍步》,便越過幾座閣樓,不見了身影。
葉語一臉癡迷:“夫君身輕如燕,果然食不慣這人間煙火氣,連逃跑,都跑的那麼帥。”
“小姐……他又棄你而去了。”剛趕身而至的靖萱兒,憤憤不平的加重了“又”字。
葉語似還沉浸在方才奉青那帥氣的“跑”姿中,語氣卻是越來越溫柔:“跑吧,跑吧,總有身心疲憊的時侯,到時,他便知道溫柔鄉的好了。”
“小姐,你倒是想的開。”
“想不開又能怎麼樣?凡人就那麼幾十年的壽辰。我可不想折騰掉他幾年陽壽。”
“也對!凡人壽命不足百載,不過三十歲就已年老色衰,再去掉長大的十幾年。就剩大約十年韶華,讓人貪戀。”靖萱兒略一思量,掐指算了算,嘖了嘖小嘴,笑嘻嘻道:“這麼說來,公主若活出個幾萬年,豈不可抱得幾千美人歸了。”
她點了點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如此算來,確實該溫柔一點,不負我們女子的韶華嘛。”
葉語沒好氣的,伸出玉手拍了過來,“你把你家公主當什麼了?”
…………
奉青一連越過幾條街,忽覺有些餓了,便落身一茶攤。
隨意的跟一人拚了桌。
對坐那人,頭戴鬥笠,一身黑袍,身披紫色披風,見是奉青坐與對面,眉梢淩霜,周圍都彷彿瀰漫著一股殺氣。
茶攤小二剛端上來一碗素面。
卻被奉青隨手搶了去:“想來是餓了,聞到這碗味道鮮美的湯麪,不覺食慾大增。”
他挑起幾根雪白嫩滑的麪條,嚐了一口,“嗯,不錯不錯,勁道爽口。若寒兄,你再喚一碗嚐嚐。”
鬥笠下的官若寒,冷漠不語,轉身又甩過一塊碎銀子。
桌上又添了新的銀子,茶點老闆連忙趕了過來,給兩人添了熱乎乎的茶水,笑嗬嗬的開了口:“客官可是再要一碗?”
見官若寒漠然不應,老闆隻好灰溜溜的去讓面。
“若寒兄,你不是要我離開葉語嗎?如今我有點麻煩,你若替我擋的身後那紅衣女子一會兒,讓在下成功脫了身,便以兄台所言。”
奉青又夾起碗裡的一塊嫩羊肉,扯了扯嘴角,緩緩抬起頭來,噙著淡笑:“如何?”
官若寒還是一如冰塊一樣冷漠,他既沒出言答應,也沒拒絕。
他輕輕的拉了拉鬥笠,將面容掩的更深了,“你若還貪戀手中那碗麪,怕是酥心都來不及救你。”
“哦,這麼說來,你們族內,已是遣人趕了過來。”
“來人可不似我這般性子,還讓閣下無恙。他暴厲恣睢,我行我素,向來隻以拳頭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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