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很少坐車,驕陽似火還是瓢潑大雨也大多徒步前行,除非背上重擔千斤實在累極,才肯花一塊錢喘一口氣。那車也不是正規車輛,三輪車的架子,上面縫一塊墨綠色篷布,從後面爬上去,裡面左右兩邊各一排定製鐵板,鋪上墊子,乘客左右而坐,車頭與車廂連接的中間有塊窗戶一樣的方格子,方便乘客和司機說話。上面掛一塊布簾子,司機在前面將車開的飛快,離布簾子近的人能被猛烈吹來的風拍的睜不開眼睛。那車風馳電掣的呼嚎著,有要坐車的人老遠看見了,停在路邊招一招手,司機停下來,人從後面上去,到了集市,一車人各自一道給錢。
說它不正規,因為時常超載超速,尤其碰上趕集日子,正規的客運中巴一天隻有幾趟,這樣的車卻一個小時能在附近幾個集市跑一圈來回,後面車尾吊一排人,前面司機左右兩邊還要擠一兩個瘦弱的,偶爾會有警察在鎮子集市入口的大橋上逮這樣的車,但大多認識,一包煙或者三四十塊錢也就過去了。
那都是閒話,真正的莊稼人趕集,從屋裡背一背糧食出來,隻在大道下來的馬路旁收糧站裡把糧食賣了徒步去鎮上買了柴米油鹽便打道轉身,集市的熱鬨是看不完的,就像山裡的農活兒也是乾不完的一樣。
老張天將亮出門,上了馬路把陳穀賣到糧站,又通潘天發王二一起往鎮上趕,潘老頭是場場在場的,茶館和煙館都不能少了他,王二卻是怕老張不來人家笑他失信,才一路跟著來的,這仨人一陣上街,又要有好一陣龍門陣吹擺了。
要出門的人天將亮走了,要下地的人也是天剛亮又下地去
老張不在,水牛和馬的活兒都是忠傳的,牽著馬去後面的荒山吃草,再割幾大捆青草馱回來給水牛,山裡的人不興放牛,除了春耕,水牛隻能待在牛圈裡,怕損了氣力要遇到荒年。
這時春回大地,記山記坡的青綠色,倒不至於像秋冬那樣擔心不好割草。忠傳在附近割好了幾大捆青草,就等兩匹馬吃回家。天還沒有大亮,太陽也沒有出來,隻看見大片大片的白混著零零散散的淡青色。大地都被迷霧蓋住了,隻再遠更遠的地方隱隱可見幾段起伏的小山頂,念過書的人管那形容為人間仙境,山裡人隻道又一個好天氣。
這片荒坡右邊有一片樹林,往上就是山頂,但翻過山,上面依然是山。左手是小麥,老張家的小麥,和大坪王正書家的小麥,大人的小腿高,比荒草顏色更深一點的青綠色,接著往下還能看清的是王正書家的油菜和大坪李官福家的菜苗地,及半隱在雲霧裡的樹林。
老張家就在眼前被掩埋的樹林裡,王正書家和李官福家也是,這兩家是挨老張家最近的,比上頭潘天發家還近,潘天發家還在李官福和王正書的後面,李官福的灶房門出去,抬頭往上一面五六米的大石壁,上面正是潘天發門前的壩子腳。
那些都是能看得清的,雖然被樹林山穀和時隱時現的迷霧阻隔,但估摸著也都知道各家各戶在哪兒,山裡人都捱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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