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苑中桃花盛,緋雲成片,粉霧朦朧,落英亭中的一大一小正在練字。
顧懷寧走的近了才聽見沈太傅的聲音。
“二殿下天資過人,這一副大字寫的有骨而不利,圓潤且方正。”沈太傅說著已經走到個高的少年身後,忍不住蹙眉憂心道:“大殿下,你這幅字勾劃鋒利,瘦象太重,剛過易折啊!”
可不是,一語成讖,這鋒芒無匹的利劍在陣前被腰斬碎落,這溫潤暖玉如今在舊都蒙塵晦暗。
天地忽轉,顧懷寧一轉眼便置身於戰場,烽火狼藉中煙塵萬裡,那纖長的身形左右騰挪,手中的長劍捲了刃滴著血。
“殿下,大殿下。”顧懷寧迷茫的喚著他。
那人回過身來,記臉血汙中已看不清眉眼,他說:“回去,懷寧,回去保護好安平。”
入春以來,連綿春雨,夜色濃厚而霧靄紛雜,看不清前人後物。
淅淅瀝瀝之聲綿延不絕,吵醒了醉酒的顧一懷,他酒後口渴至極,正掙紮著起身。
意識朦朧間,頸間貼著一道冰涼,他撐著身子停住。
“許衛明在何處?”熟悉的音色隔著十年光陰的長河落在耳邊。
“死了。”
“如何死的?”
顧懷寧回想起那日,許衛明跪在他面前。
他問:“太子親衛皆是太子親自挑選,伴他左右十餘年,衣食住行皆在一處,便是凡間手足也不過如此,你怎麼下得去手?”
許衛明抬起猩紅的雙眼,許是哭的久了,再也流不出淚的眼眶中竟淌出血來。
顧懷寧看著不作言語的許衛明又問道:“是誰挾持了你母親妻子?讓你這麼讓的?”
“我自幼家貧,又愛舞刀弄劍。八歲時偶遇殿下走失,因幫他趕走了惡狗,得了殿下青眼讓我入宮,跟著他識字明理,學武強身。”許衛明像是許多日不曾開口了,聲音嘶啞難聽。
“我父親早亡,是殿下幫我安葬的,我的母親因生我時落下了病,是殿下讓太醫時時看顧,我的妻子也是殿下為我讓媒求娶的。”
“我卻背叛了殿下,在兩軍交戰時,在邕國存亡之際,給殿下下毒,我毒死了殿下,我讓殿下倒在了千萬將士的眼前,散了軍心,氣死了陛下。”
“我乃千古罪人啊!!!”
許衛明一心沉浸在自已的愧疚之中,全然沒聽見顧懷寧的詢問。
“你害死了大殿下,現在又要包庇罪魁禍首,好讓他日後再來加害二殿下嗎?!”
顧懷寧一聲斥問讓許衛明回過神來,是了,不能再讓罪人再逍遙於世間。
“大襄汾四王。”
“你見過他?”顧懷寧確認道。
“沒有,是他府上的門客與我聯絡的,我跟蹤他到了王府。”
顧懷寧沉默著,摸不準該如何處置他,以顧懷寧現如今的身份若是殺了他,多有不便,若是不殺,難解心頭之恨。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許衛明那雙淌著血淚的眼直直的看著他。
顧懷寧搖搖頭,可許衛明似乎已經看不清了,一動也不動。
顧懷寧又道:“沒有了。”
許衛明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顧懷寧,道:“若有一日,你能重回舊都,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二殿下。”
“好。”
“多謝。”
那天最後的聲音除了一聲嘶啞難聽的多謝,還有一聲利劍捅進血肉的悶響,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猶如在耳。
“許衛明自裁謝罪了。”
脖頸間的匕首更近了一分,稍一用力便能劃開顧懷寧的喉管。
“他那樣的叛國之人會自裁謝罪?”晏安平自然不信。
“他母親和妻子被挾持時,聽見了汾四王的陰謀,為了不讓許衛明受威脅,不讓大殿下受害,婆媳二人雙雙自縊了。”
“許衛明毒害殿下後,才得知這個訊息。悲憤之中寫下這封認罪書,後自裁謝罪。”
“大概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讓邕國人都知道,大殿下戰敗絕非技不如人,邕國也並非不堪一擊。隻要上下一心,必能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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