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以來,他隱隱約約對這位多年老友,有了斷其根基之意,這才賜婚宗圳與汝寧。
現如今,北邊蠻人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大敵當前,把他派到前線也罷。
近來朝堂上彷彿有無數雙手在推動此事,如若硬是不準,必然也是不大合適的,藉此機會動一下他在京師的根本也好。
想著洪憲帝盤膝坐在了禦座之上,款款說道:你做的那些破事,當真以為朕什麼都不曉得嗎。
如今京師積弊如山,吏治敗壞,無官不貪,朕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你年事已高,能請纓同你兒一起鎮守邊北,朕甚慰之。
朕雖不忍你遠途勞苦,但反覆思慮,還是應了你,朕相信你兒擔得起此任。
聖上允了,宗氏父子出征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六。
春日的太陽驅走了料峭的寒意,紹汋聽說這個訊息時,懸著的心,略微放鬆些。
終是可以了…紹汋在心中呼喚,她仰頭望著天空,感受著春風染綠大地的力量,貪婪者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在重生的這段時日裡,她整日思考的就是如何逃避前世的不行。
每個夜晚,她都對自己的,對宗圳的命運做了各種猜想,如今重活一世的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但是最重要的人卻已另外一種方式失去了。
太陽就這樣照在紹汋頭頂,陽光是這樣親近,連愛人不得這樣的事情在這一刻都少了些許冰冷。
人生茫茫啊苦苦不得解脫,孤身一人啊諸事了無生趣。
久不見天啊強弱與我何異,有緣無份啊一切有情皆孽。
當太陽從遠方冉冉升起時,一切都沐浴著金色的陽光,城外官道旁的林子綠蓊鬱得發黑,三五成群的水鳥落在護城河平靜的河面上。
紹汋站在城樓上望出去,不遠處的水面在朝陽的映照下亮閃閃的盪漾,邊上那隊人馬,便是宗圳一行人了,今日黃道吉日,他出發向北去了。
宗圳披上了甲冑,一行幾百人,他起身上馬,朝著身後的隊伍發出了低沉卻堅定的命令:出發!他揮起手中的馬鞭,揮去了腦中的思緒。
紹汋目送著那人漸行漸遠,隻剩下一群朦朧的影子,她心中悵然若失。
回頭看著早已陌生的京師,也是感慨萬千,滿腔的情誼酸酸澀澀的擠在心頭,湧上眼底。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再蓄不住眼淚。
於是,她轉身下了城樓,頭也不回,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讓雙紅備了馬車。
傍晚,宗圳看天色不早了,夜裡不辨路,此番西去,時間並不緊迫,於是他便下令尋個合適的地方,在道旁就地紮營。
天越發的黑了,紹汋主仆追趕了一天,官道疏於休整,馬車坐起來顛簸不平,她將簾子稍微掀開了一點兒,遠遠看見前面有幾堆火光在隱隱跳動,心下瞭然,定是宗圳他們了。
她用手撐著下巴想著,從那個雨天之後,她好像就沒有再見過宗圳了。
那時,她還日日寡歡,好多晚上,半夜都是哭醒的,那一天更是站在宗府門口就開始落淚。
她想了想,隻覺得自己真的是好笑,宗圳那日沒被她嚇到就是好事兒了。
還在想著,就到了宗圳他們營帳邊兒上,她閉上眼睛頓了頓,片刻後才重新掀開簾子提著裙角下了馬車。
何人在此!營帳守夜的衛兵大聲喝到,雙紅見狀趕緊上前迎了去對著那衛兵低聲道明,並讓他去尋了小侯爺,就說公主在這兒候著他。
宗圳過來時,皎潔月光下的那個纖細身影背向著他,他看不到臉龐,但是他仍遠遠的就瞧見她了。
忽濃忽淡的雲層緩緩移動,從中一輪明月的清輝默默灑在二人的臉龐上。
都過來了,還站在哪裡作甚見紹汋轉了頭,宗圳開口說道。
紹汋隻得慢慢地向他走去,約莫一臂的距離,停下了腳步。
宗圳眉頭一挑,略微低下了頭:殿下大駕光臨,過來做什麼閣老怎得沒和你們一同出發黑暗隱藏了紹汋臉上的微紅。
宗圳斜睨了她一眼道:公主大老遠兒過來,就是問這個您還真是向來口出驚人。
聖上改了主意,父親身體不好,就不必去了,讓他安心回安徽老家。
紹汋見到出發的一行人並沒有宗閣老時,便隱隱約約猜到,但當親耳聽到時,還是有一瞬間的愣神。
原是這樣啊。
相識一場,我是特意來同你告别的,西北有不少父親昔日舊部,你若到那了真有什麼難處,同我說便是。
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用的,如若能幫,我必定不回推辭的。
紹汋暗暗壓下了心中的愁緒,抬頭看向宗圳,笑了一下道:一路順風。
宗圳點頭:公主的心意,臣心領了。
頓了一下,他看向面前的這名女子,仔細看她臉上似乎泛著紅暈,髮絲因趕路顯得有些散亂,整個人在黑夜的籠罩下顯得朦朧柔和,風華高妙。
紹汋不滿的撇了撇嘴,懶散地嗯了聲,而後又輕聲道:小侯爺真是客氣了。
你就當我大老遠兒來,就是為了打聽一下閣老吧。
不然還能是為了誰總不能特意為了來給你送行吧。
宗圳揚了揚眉,雖是被諷刺了,但是卻沒有一點兒脾氣,無奈地道:行行,是臣下的錯,是臣下不知好歹了。
剛剛二人間生硬的氛圍,現在也好似漸漸消失,閒聊了幾句,氣氛愈發的怡然寧靜。
近日來,天兒雖然越發暖和,但夜裡依舊寒涼,沒一會兒紹汋的牙齒就開始上下打架:你能不能去給我找件披風來,我冷。
你隨我來,今日太晚了,夜裡回京也不安全。
要是不嫌棄,殿下在就這營中湊合一晚上吧,明日我再叫人護送你回京師。
宗圳看著紹汋嘟嘟囔囔的樣子,心裡頭暗笑,領著這位不見外的公主殿下回了帳子。
宗圳,你恨父皇嗎,那邊北夏日酷熱,冬日又苦寒,他看著你長大,卻不念情分,讓你去了那樣危險的地方。
紹汋猶豫了一晚,終是開了口。
像是在替洪憲帝問,又像是在替自己問。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