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吼！

吼叫聲愈發刺耳清晰，在遠處看到了那位似妖非妖，似人非人的怪物在啃食屍體，看的柳元戎十分心痛。

還有佝僂身姿快速一閃而過的傢夥，不知道在乾什麼。

更有碧綠色的妖蛇，灰黑色的毒蠍妖獸盤踞……

不過，都沒有任何人靠近附近。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覺，忽然湧上心頭，柳元戎幾乎下意識的蹲下，正琢磨著要怎麼辦的時候——

咻！

一把二十丈開外的鋒芒利刃，直接貼著頭皮劃過頭頂，攜帶著狂暴的劍氣橫掃而過，霧氣翻騰，彷彿被攔腰斬斷一般，留下一段真空地帶。

柳元戎吞了口唾沫，脊背發涼。

若不是那冥冥中的感覺，被攔腰斬斷的就是自己的身體！

抬起頭，卻見前方站著一位老者。

衣衫破爛，骨瘦如柴。

左臂空袖，右手臂肌膚乾癟，拉絲的緊繃筋肉中有紅光閃爍，宛如岩漿在流動。

手如鷹爪，緊握一把斷劍。

最詭異的是，沒有腦袋！

胸腔彷彿被某種異獸撕開一個口子，一道黑紅色的眼瞳在閃亮。

“何方宵小，在此造次！”

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洪亮的震耳欲聾，有著說不出的霸氣。

柳元戎沒有說話，屏息凝神琢磨著如何逃生，腦袋都沒了還能活，戰鬥力這麼強，自己根本打不過！

卻見西側百米外的霧氣中，傳來腳步聲。

緩緩走出一位身影。

仔細看，竟然是李存漢！

他怎麼來了？

“師兄，你果然還在這裡。”

李存漢披頭散髮，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瘋癲感覺。

看向無頭老者，眸子中是複雜而深邃的神情。

而無頭老者狀若癲狂，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一股黑焰濃霧翻滾在周身，發出陣陣怒吼：“你是誰！為何，我這般想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李存漢歎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還恨著我嗎？”

“也對，我一時衝動，為了我兒，不顧及兄弟情分，和你大打出手，斬去你的頭顱，你又怎能不恨我。”

“如今，我兒已死，我在世上，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與希望。”

“那便，完成我人生最後一個未完成的事情吧。”

“我欠你的，下輩子還給你！”

李存漢神情閃過一抹凶狠，衣袖鼓脹，氣勁翻騰，一把淩冽寒芒的寶劍握在掌心，一頭黑光妖猿化作武魂一躍而出，轟然砸在地上，隨著李存漢縱身一躍，劍芒攜帶妖猿武魂，怒戰無頭老者！

轟轟轟！

二人劍光閃爍，你來我往，針鋒相對，打的是難分難捨。

仔細看劍法招數都是白鳳蒼劍訣，隻不過浸淫劍術多年的二人，都有各自的理解，在劍訣之上有了自己的風格變化，同為登峰造極境，卻各有千秋。

二人又是師兄弟，彼此間相互熟悉，更是打的不可開交。

對於柳元戎而言，觀摩了一場少見的靈法境強者對戰，對自己很有幫助。

他也習修了此劍訣，也是登峰造極的熟練度，但是，遠不及二人浸淫多年有經驗。

半個時辰後，戰局出現轉機。

李存漢抓住機會，本可以一劍劈開他的身軀，獲取最終勝利，可是他的劍鋒慢了一拍，劇烈喘息，臉色漲紅。

“終究是年紀大了，氣血不足。”柳元戎一眼看出了原因。

武者年老以後，體魄不如從前，哪怕修為更加高深了，可是焦灼戰的拖延時間，實力就會變弱！

而就是這個空檔，被無頭老者抓到，猛地貼身近前，一劍刺穿李存漢的胸膛，躲無可躲！

李存漢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他沒有繼續反抗，沒有憤恨，隻有一臉的解脫。

“終究是老了，不是你對手了。”

“多謝師兄，送我離世。”

“我欠你的，還給你了。”

他微微側臉，竟然看向了柳元戎，帶著複雜的神情，緩緩開口：“還不快走，我師兄沒有人性，你會死的！”

“我的兒，好好活下去。”

柳元戎心頭一震。

什麼情況？

他現在沒有化作李雍丹，他怎麼會知道是自己？

砰！

無頭老者一腳踹飛李存漢，手握染血的寶劍，遙指柳元戎：“還有一個孽畜小賊！看劍！”

他縱身要殺向柳元戎，可是被踹飛的李存漢卻奮起一躍，雙手抱住雙腿，臉色慘白的看向柳元戎，怒吼道：“還不趕緊跑！老夫——”

噗！

無頭老者手臂一揮，劍鋒一閃，李存漢人頭落地。

柳元戎怒目猙獰，看著瀕死的李存漢，拚儘最後一口力氣也要阻攔無頭老者。

不知為何，他有種說不出的憤怒！

李存漢可以死，但不能這樣死！

他手握蒼月劍，滿眼殺意！

柳元戎不知道二人過往恩怨。

但他知道，必須殺了無頭老者，為李存漢報仇，也為了自己活下去！

嗤！

柳元戎縱身一閃，衝向無頭老者，他發出一聲冷哼，振臂一抖，劍氣攜帶滾滾黑霧席捲柳元戎，這一劍完全可以將柳元戎分屍！

可是，柳元戎就沒打算和他拚命！

“流雲鳳步！”

柳元戎全身靈力流轉雙腿，化作秦莫央，召喚陰陽龍魚武魂浮現身後，身體猶如展翼騰飛的白鳳，更似乎躍入水中的龍魚，速度陡然加快，飛速躲閃了這一擊！

白鳳蒼劍訣的中卷比下卷多了兩道契合的武學。

一個是流雲鳳步，一個是鳳翼！

流雲鳳步是身法武學，鳳翼是悟性武學。

武學本身，就是根據武者不同的屬性、靈脈武魂，衍生出諸多變化。

這是它強大且珍貴的地方。

秦莫央仗著陰陽龍魚的屬性特質，完美契合這兩道武學。

尤其是鳳翼這種悟性武學，全看個人造化悟性，根據各種的武魂，自創適合的武學。

旁人都是研修出一種攻擊之法，而她在此基礎上，參悟出了飛行。

這才能夠沒有達到靈珠宗師的級别，卻能禦空飛行。

柳元戎礙於修為不足，靈力不夠，哪怕掌握了記憶和飛行之法，也飛不起來，但是足夠應付逃跑！

他跑的地方，就是遠處那頭非人非妖的怪物！

這東西絕對能打死無頭老者！

“宵小之輩就知道跑！”

無頭老者狂傲自負，隻有殺戮本性的他，飛速追趕柳元戎，不斷揮舞寶劍。

柳元戎快速躲避攻擊，幾個呼吸的時間來到怪物附近。

它足有十丈高的魁梧身軀，半截身子隱於霧靄之中，渾身石灰色的肌膚，點綴些許染血的黑紅色毛髮，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雙臂撕扯死屍，大口咀嚼進食。

“嗯？”

柳元戎的靠近，它語調充滿詫異，停頓下來，猛地轉頭。

兩道紅光綻放，霧氣震散，這才看到它的模樣。

形似蛟龍，又似妖猿，紅眼四耳，擴口獠牙。頭生獨角，披肩鱗甲，腰腹紅毛，尾巴甩動，尾尖似勾，僅僅是屹立不動，就好一副深淵地獄的妖魔形象。

一聲怒吼，恐怖的音浪竟然化作實質音波震動而來，哪怕柳元戎跑的極快，還是被震飛，狠狠撞在一堆屍體中，鮮血狂噴，臉色煞白。

“這是什麼東西！”柳元戎不寒而栗。

這道聲波撞在身上，哪怕有蒼月劍格擋，都彷彿幾座大山狠狠砸在身上，讓他雙臂痠麻脹痛，差點昏死過去！

哪怕是秦莫央的記憶中，都沒有這個怪物的任何資訊。

“嗯？”

它本要動手攻擊柳元戎，卻轉頭看向追趕過來的無頭老者。

“何方妖魔，在此造次！”

無頭老者一聲怒喝，持劍劈向怪物。

“哼！”

怪物縱身一躍，跳向它，一掌下拍，狂風如駭浪翻滾，黑火如魔焰燃燒，隻聽得轟隆一聲，方圓百米的一切轟隆隆的爆碎，無頭老者直接被震飛數百米！

“嗯？”

怪物縱身飛出去，剛剛腳下的大地直接塌陷，成為十幾米深坑。

狂風包裹著碎肉鮮血，化作一聲音爆，推動著怪物衝向無頭老者，二人瘋狂大戰。

“我的天！”

柳元戎瞪圓了眼睛，這怪物沒有修為氣息，但是威壓彷彿神魔一般，讓人靈魂顫栗。

身軀龐大，但是格外靈活，單單強橫的力量就足以毀滅一切。那無頭老者也是真的厲害，竟然扛得住而不死，甚至身體都沒有留下傷勢！

二人越打越熱鬨，不斷朝著深處衝去，狂風呼嘯，霧靄翻騰不斷，周圍的一些身影或者妖獸傳來陣陣怪叫，都害怕的逃之夭夭，反而現在四周格外安全，也沒有任何事物理會柳元戎。

他鬆了口氣，甩了甩痠麻的雙臂，握劍來到李存漢面前，將他的頭顱和屍身找到，尋了一處安全地方暫且放好，並且吸收了修為和記憶。

“他……”

隻是看到記憶，柳元戎眼眶泛紅。

李存漢出身貧寒的獵戶之家，出生時母親難產喪母，六歲那年妖獸入侵喪父，家徒四壁，親戚遠離，孤兒的他成為乞丐，討要三年飯。

恰逢那個時候還是執事的白鳳宗宗主，一眼相中李存漢的修行天賦，將他帶到宗主。

算不上天才，又受儘人間苦楚的他，珍惜這個逆天改命的機會。

他沒有因為命運不公而埋怨，反倒是勤奮刻苦，友好他人，寧願自己吃苦受累，也會保護宗門弟子。

二十歲成為執事，勤勤懇懇熬到三十歲，等到宗主上位，才迎來屬於自己的長老位置。

一乾就是十二年，在四十二歲那年，遇到相愛之人。

一個同樣出身貧寒的孤兒，雖然天賦普通，連白鳳宗都進不來，但是知冷知熱，知道疼他照顧他，讓他有了個家，一個在生命中消失幾十年的家，自此與她墜入愛河，這才有了李雍丹。

李雍丹出生時，妻子年歲太大，死於難產。

他失去了此生的摯愛，他還沒得及享受美好的夫妻生活。

這一年讓李存漢悲痛欲絕。

可是又充滿喜悅。

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兒子。

這是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年。

出於對愛人的愧疚與自責，出於對兒子降臨的歡喜，他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給李雍丹。

自此成為了敢於跟任何人抗衡也要保護兒子的倔強老頭。

他知道兒子的諸多不是，可他寧願揹負罵名，寧願自己吃苦，私下賠罪，也要保護好兒子。

這是他和妻子唯一的結晶，也是他的小家，最後的支柱！

他怕兒子受苦，從未續絃。

他在乎著兒子的一切感受。

可直到今日，他見到柳元戎，聽到那番話，他的心碎了。

他淚如雨下，不敢置信。

他撐起一口氣，隱秘氣息跟了柳元戎一下午，來到血屍山穀。

見到兒子是柳元戎的那一刻，他再也沒有了任何想活下去的動力。

他想要殺了柳元戎為兒子報仇，一了百了。

可是十幾天前的柳元戎，是懦弱的廢物，怎麼可能殺自己的兒子？

他不想去思考柳元戎如何變強的，這對他也沒有任何意義。

隻是不自覺的回想起下午。

柳元戎化身李雍丹時的彬彬有禮。

說的那番話。

他於心不忍。

尤其是看到柳元戎小心翼翼照顧柳靜穎。

他才明白，柳元戎也是個苦命孩子。

“既是有緣，我便護你周全。”

“為了我的兒，能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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