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瑩今天狀態不錯，情緒也穩定，在後院草坪的長椅上曬太陽，護工就在旁邊陪著。

陸識則走過去時，護工最先看到，立刻站起身，尊敬地打招呼：“梁先生，您來了。”

陸識則對護工點了下頭。

高瑩反應比較慢，這個時候才慢慢扭頭，看到陸識則。

她的眼神是呆滯而麻木的，就這麼看著他走過來，目光又慢吞吞地移動到他身邊的姑娘身上。

她也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她現在不犯病的時候，對外界的所有事物大都很淡漠。

護工走遠了些，特意給這家人兩人留了談話空間。

長椅空間很大，陸識則帶著舒悅在旁邊坐下來，然後才同高瑩打招呼，喊了一聲：“媽。”

每次叫出這個字，他都會有一種怪異的排斥感。

高瑩盯著他，隔了幾秒，說：“你來了。”

“嗯，”他道：“今天看過你，過年就不來了。”

高瑩微怔，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想說什麼，可好一陣，又沒發出聲音。

母子兩人其實真沒什麼好說的，陸識則原本話就少，以前就算來，哪怕是過年的時候，也隻是安靜地坐在病床邊。

舒悅伸手，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看她一眼，然後同高瑩介紹，“這是我未婚妻，舒悅。”

高瑩呆愣片刻，說：“你要結婚了嗎？”

“嗯，快了，”他回答：“大概再過半年。”

高瑩安靜下來，看著舒悅。

高瑩還是瘦骨嶙峋的樣子，蒼老得很嚴重，舒悅被她盯著，目光沒退縮，開了口：“阿姨你好。”

高瑩眼底的神色慢慢有了變化，柔化些許，“你……你好。”

氣氛很壓抑，舒悅想了想，對陸識則說：“你不是有事要問醫生嗎？你去吧，我和阿姨聊幾句。”

陸識則微微蹙眉，她看出他的擔心，立刻道：“護工不是在嗎？有事我會喊她的。”

陸識則這才站起身，“那我很快回來。”

舒悅朝他揮揮手。

等陸識則走遠，舒悅才又開口，她問高瑩，“阿姨，你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高瑩默了默，低下頭，“我……”

她欲言又止。

怎麼可能沒話說呢。

舒悅想，這是陸識則的親生母親啊，他說他不在乎她能不能恢複，但說到底，他還是希望她能活著，這是對他來說勉強能稱之為歸屬的唯一一個角落。

舒悅見她一直不語，忍不住先說了：“以後，我會儘我全力照顧好識則哥哥的，我知道他過去過得很難……阿姨，你知道嗎？”

高瑩别過臉，躲避著舒悅的視線。

舒悅心底有些失望，想了想，卻還是道：“我還是要感謝你，無論如何，是你將他帶到這個世界，我才能遇到他，他是我見過最好，最優秀的人，能和他在一起是我的榮幸，本來，他應該也會成為你的驕傲的……”

她說著說著，就有些難受，鼻尖酸澀，“無論你怎麼想，我都覺得，你錯過了太多，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麼。”

“我……”高瑩回頭看她，再也沒法保持平靜，眼眶裡淚水打轉，“我……怎麼不知道？”

舒悅望著她，沒說話。

“你怎麼能說我不知道？”高瑩閉了閉眼，淚水滑落臉頰，“那是我兒子啊！”

舒悅的手放在雙膝上，慢慢地握住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高瑩抬手擦了把淚，“現在除了他，我在這個世上沒有别的親人……但是他和我也不親了，我知道他在陸家過得不好，可我那時候沒有去接他……”

“他來找我，我想讓他走，就不開門，他在外面站了大半夜，我心軟了，讓他進門，但又後悔……我知道，我的生活被我自己弄得一塌糊塗，我不知道我這樣一個人，要怎麼才能帶著他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