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收兵,雖然會給人族喘息的時間,不管是修複傷勢也好,重整防禦也罷,但那口氣,卻會鬆開。
鬆了口氣,再想要提起這口氣,可就難了。
意誌將會在往複之中崩潰,精神更是會麻木,直至,再無戰力。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便是如此。
這個現象原本是對等的,對人族如此,對攻城的妖族更是如此,但奈何,妖軍勢大,數量數十倍於人族。
他們完全可以前後軍輪換,始終保持戰力!
宇文牧臉色難看,雖然最終擊退了妖軍,但他明白,第二輪攻勢不會太慢,他們雖然贏得了喘息的機會,但戰力,卻不見得能夠恢複多少。
果然,情報傳回,妖族大軍正在輪換,海量戰士初次進入戰場,他們士氣正盛!
“放棄休整,讓第十七、二十六、三十九、四十軍團向第三十四號陣地發起追擊!”
“第九十三、一百零九……”
宇文牧深吸一口氣,眼中血絲密佈,他緊緊的盯著戰場沙盤,聲音沙啞,卻鏗鏘有力。
一個個命令傳遞下達,而周圍的副官、參謀,臉色不斷蒼白起來。
因為他們很清楚,此刻追擊,就是赴死!
這些軍團,這些戰士,全都無法活著回來!
但他們無法出聲說什麼,因為宇文牧顯然比他們更為清楚,而親口下達指令,讓那些英勇的戰士去赴死,所承受的壓力與煎熬,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
擔負人族的雙肩,便是如此,沉重得幾乎要將人壓垮,卻,責無旁貸,隻能承受!
“其餘,退守長城,工事、要塞、城牆、大陣,儘快修補,戰爭兵器立即補充,督促後方,加快物資的運送,不得有誤!”
宇文牧深吸一口氣,而這些,下面的人都可以做好,並不需要他再強調一次。
但,他卻還是說了,可見他心中的煎熬。
長城在運轉著,就像是吞吐無數戰士與物資的巨獸,後方數不儘的傳送陣,寶船,在支撐著戰爭的消耗。
暫時還耗得起,就隻怕,還未耗儘,長城已破!
衝鋒的號角響起,那些決死的戰士,那口氣依舊提著,不曾鬆懈。
他們知道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麼。
他們很清楚!
但無一逃兵!
面對數不儘的敵人,他們心中所想,隻有如何才能更多的殺死敵人,如何才能夠讓這一次的任務,不負所托!
為人族延續,為子孫可以生活在自由的天空之下,那曾經遮蔽人族之上的陰霾,遙遠的先祖已經嚐盡了其中的痛苦。
我輩,怎能讓這樣的陰霾,再臨子孫後代的天空!
殺!
以決死的信念,以不屈的戰魂,直至死在這片染血的土地上,縱使身死道消,無怨無悔!
不論這一戰最終如何,起碼,他們死在長城之外,並未令妖軍跨越長城一步!
殺,殺,殺!
妖族鳴金收兵,正在輪換,是有著可乘之機的,宇文牧便是看準了這一點,精準把控。
一個個軍團,一尊尊強者,如同一把把刀,直插妖軍腹地,將龐大的妖軍肢解,陷入混亂!
如此規模的龐大軍隊,最為懼怕的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內部出現混亂,一旦軍令沒能準確的執行,己方便可能出現衝突!
尤其是輪換之際,更是會出現諸多破綻!
“嗯?!”蛛璘臉色一變,戰場沙盤的變化讓他心頭一凜。
他瞬間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人族,這個種族當真是匪夷所思,那些人,可不是炮灰,而是正規軍,是王牌軍團。
就這樣,推到了戰場中,讓他們去死!
而那些人,竟然沒有恨意,沒有退縮,反而形成了恐怖的戰鬥力!
這穿透的速度,蛛璘看著都心驚不已!
不過蛛璘也不是廢材,指揮部如此多的智囊,前線無數天才的軍官,並非擺設。
他們很快就做出了調整,無數軍令瞬息傳達下去,對那些衝陣的軍隊進行圍剿!
隻是反饋回來的戰果,卻並不喜人。
“梯式進攻!”蛛璘神色一變。
這不是什麼高超的戰法,隻是他沒想到人族竟然瘋狂到了這種地步,到現在,竟然還能組織階梯式的衝鋒!
難道,真的都不怕死嗎!
傷亡,直線飆升,甚至連輪換都被拖延了,而他們前軍後撤,那口本就不及人族的氣,早已經鬆掉,而後軍,根本沒有提起那口氣!
此刻的人族戰士,對他們而言,就如同虎豹一般!
妖軍,多處潰不成軍,甚至出現了不戰自潰!
即便指揮部不斷下達指令,即便戰場督軍在竭力的維持秩序,但還是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這便是戰鬥信唸的差距!
蛛璘無奈,他隻能暫時放棄既定的戰術,重新進行部署,而對那些殺進來的人族,圍而殺之!
即便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也要儘快撲滅!
太陽西落,紅色的晚霞如同血染,便如這被鮮血浸滿的大地,烽煙四處,屍體堆成了山。
折斷的兵器,倒落的旌旗。
戰場,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無數妖軍圍成了一個個圈,分佈在戰場各處,此刻,都是難以說話,發自內心的膽寒。
這群瘋子,終於死光了。
斷臂還握著刀,而刀鋒,便是在倒下的那一刻,依舊指著妖國!
蛛璘神情淡漠,損失之大有些超過想象了,但這些傷亡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妖軍士氣大跌。
並且,輪換被打亂了,原本的戰術部署都需要重新劃定,極大的拖慢了戰爭節奏。
這一鼓作氣,再而衰,可能沒有那麼衰。
但現狀已經如此,隻能接受。
妖軍這邊也在儘快的做出調整,想要將這一影響儘快消除,蛛璘全力以赴,整個指揮體係都在全力運作著。
妖軍不乏驚才絕豔之輩,將局勢儘快穩定,雖然第二輪進攻將比預想的推遲,同時也給了人族更多喘息的時間。
但勝利的天平依舊在妖族,這一戰,他們依舊可以贏下來!
隻是,壞訊息卻不止是戰場的失利。
兵員、物資,海量的消耗,從妖國本土不斷的運送過來,補給前線。
不過軍需官很快發現,補給的時間表出現了拖延,補給線正在面臨巨大壓力!
怎麼可能!
按照妖國的動員水平,補給是不可能出問題的!
但訊息傳回,很多條線竟突然多出許多叛逆、內奸,自相殘殺,故意假傳軍令,以下犯上等等,內部出現了割裂。
導致補給線中,十條就有三條出現紕漏,效率大減!
不僅如此,妖國內部也出現了問題,竟再一次開始暴亂,白凰女王逆天歸來,以涅槃之軀,半步帝皇九的無上威嚴,挑起戰爭,為白鳳凰一族重開天地!
墮落圖騰出世,席捲諸多部落,瘋妖在肆虐!
雖然長老會已經全力鎮壓,但卻無法撲滅,尤其是白凰女王為了種族延續,根本沒有商量餘地。
一尊半步帝皇九,引領整個白鳳凰一族,誰能小覷?
不得已,其中幾個族群、部落,截留了運送往前線的戰士,優先針對白鳳凰一族!
一係列的問題,導致妖軍的運轉都出現了幾分割裂,即便蛛璘等驚才絕豔,依舊掌控全軍,但,戰機,卻不可避免的被拖延。
第二輪總攻,比預想的慢了整整半天!
這對於如此戰爭而言,慢一分鐘都是不該,但諸多因素之下,竟慢了這麼多,蛛璘憤怒咆哮,卻也無濟於事。
但不論如何,第二輪總攻,還是發起,長城再度被戰火淹沒。
第二輪會戰,持續了十天。
血與火的十天,比之前更為慘烈,人族幾乎被打得崩潰,連長城,都被轟開的一個個缺口,甚至有妖軍,突破了長城防線!
但最終,還是艱難的守住了,妖軍再度退去。
戰後,戰場是沉默的,所有人都在恢複,在療傷,在休整防禦,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們戰意依在,他們絕不願意屈服,但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精神更是逐漸麻木。
這一戰,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軍團隻剩下十之三四,大將戰死超一半,一位元帥戰死。
頂層戰力,戰死七成!
人族十劍再度隕落三位!
第八劍,沐雨劍姬,殘劍折斷在敵人屍骨中,人間再無這綿綿細雨。
第六劍,天龍劍主,力竭之後自爆身亡,他斬殺了三尊同境強者,屍骨無存。
第三劍,星辰劍主,那星辰絢爛,身如彗星,終是墜落。
戰士、大將、強者,成名天驕,無名之輩,共赴這場戰鬥,同袍飲血,死得其所!
何等壯烈,應被曆史銘記,傳唱於詩歌中!
但,餘下的人,即便再憤,即便再怒,終究是力竭了,那口氣,不得不鬆開。
這樣的戰爭,持續了這麼久,鐵人都承受不住。
人,終究有著極限!
抬眼望,朦朧染血的視野中,似乎連偉大的長城,都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宇文牧像是老了很多很多,頭上儘是白髮,他眼窩深陷著,早已乾燥開裂的嘴唇開合著,在進行下一步的部署。
還不到絕望的時候,還沒有站至最後一刻,長城還沒有倒,那便,不能放棄!
而與人族這邊相較,妖族指揮部,氣氛卻要更為凝固,彷彿結冰一般。
這一戰的傷亡,遠遠超過了預料,第一戰還隻是有些超出預計,不算太大的問題,但這一戰,傷亡卻是飆升!
很顯然,第一戰之後,看似穩定了局面,重新部署,物資兵員也已經得到了了補充,但有些東西是肉眼看不到的。
此前一戰留下的陰霾在妖族心中根植,妖國內部的紛亂難以當作無事發生,這些,都間接影響了軍隊對命令的執行程度!
人族,不論是何居心,不論是好是壞,在這一戰中即便沒有用全力,但起碼,沒有拖後腿,不曾出來作亂。
因為都知道,即便人族敗了他們地位可以保持不變,但,如果可以選,誰會願意人族敗給妖族?
即便是邪魔外道,也有身為人族的一面!
這自然不是絕對的,也有極惡之輩趁機作亂,但與妖國相比,實在不算什麼。
這便是,眾誌成城!
妖族那所謂的同仇敵愾,根本無法與此相比,他們,隻是統一了戰線,是為利益,而非,信仰!
“人族,宇文牧,左薦秋……你們的確是大才,可惜我妖族難以一統,否則,我怎會打出這樣的戰績!”
蛛璘苦澀,他不認為自己會輸給宇文牧,也不認為妖軍大元帥會差了左薦秋,這戰爭,差的兩族的根本!
但,也該結束了。
第二輪會戰人族已經幾乎壓榨了全部戰力,不管他們有什麼信念,都到了極限。
第三輪總攻,人族接不下!
蛛璘沒有半分要迎接勝利的喜悅,這一戰即便贏下來,對他來說也沒有榮耀可言。
但,起碼他會贏!
身披榮耀死去,固然可敬,但他還是希望活著,即便,贏得醜陋!
第三輪總攻開始,長城,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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