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事,完全怪北鬥自己不爭氣。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書苗與贛州府一個客商約定了要到寧都州進一批上好的菸草,菸廠正等著原料供應。秋冬時節,梅江水位極淺,灘石暴露,書苗的船緊趕慢趕,過了梅江進了貢江,眼見有一天行程就能抵達,就把船泊在了楓樹坪。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霜風淒冷,北鬥趁著大家睡著了,暗自溜到岸上的村子裡找到相好鬼混,弄完事後還順手到鄉民家裡偷雞,不料鄉民半夜上廁所,正好把他堵住。
天微微亮,幾位村民簇擁著何北鬥找到船上,書苗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好說歹說賠了鄉民一大筆錢,才把人贖回。書苗正在痛罵何北鬥狗改不了吃屎,有財前來告訴書苗,大船擱淺了。
原來昨晚大船泊錯了地方。這時書苗才知道,北鬥為了上岸找相好的,不聽有財的勸告提醒,硬把大船泊在了一個大沙灘邊,半夜江水迅速退落,大船像一條岸上的魚,動彈不得。
書苗暴跳如雷,又是一陣破口大罵:你這狗東西瞎了B眼,隻知道婦人下面那點水,就不知道大船下面更要水啊!趕緊想辦法把船弄進深水裡,如果下午到不了贛州府,這船東西就要虧大本了,到時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讓你滾蛋!
有財叫書苗息怒,一邊扯了扯發呆的北鬥,說,趕緊撬船!有財到後艙找來了一根撬棍,跳進凍冷的江水中,下力插進河灘裡,一邊衝北鬥說,趕緊推絞盤,趁江水還未落儘,把船絞進深水區!
北鬥和另一個夥計穩著步子,推著絞盤,絞盤與撬棍之間的麻繩繃得越來越緊,推絞盤的步子越來越沉。書苗磕了菸鬥,也走過來一起發力,一邊嘴裡還在咒罵不停,但罵聲由於氣息分散斷斷續續,像嚥氣前的聲聲遺囑。
有財聽得不由笑了起來,氣力泄露了一半,撬棍頓時往大船斜了不少。有財趕緊定住氣息,全身壓在了撬棍上。隻聽到大船上三個推絞盤的人步調一致地打著喲嗬,大船在雄壯的節奏中慢慢移向深水……
但大船還是耽誤了時辰,傍晚才到贛州府。由於夜深一時找不到人下貨,書苗眼看著客商搖頭走了,一宗生意算是黃了。第二天打了五折,才讓客商接下這船貨去。回到村裡,書苗就叫北鬥不要上船了,讓有財接替了北鬥的位置。
有財在書苗的船上掌了十來年舵,最後在梅江的船幫了物色另一位可靠的小夥子接替自己,才下決心把買船的計劃告訴書苗。有財自己走船後,逢年過節就要為書苗送禮物。
有財看到書苗收下禮物,仍然神情黯然,就問是不是那小夥計學壞了不頂事。書苗搖搖頭,說,是北鬥的事,那次辭退後就傷了兄弟感情,這東西仍然在梅江邊遊手好閒、偷雞摸狗呢,一輩子不學好了!
有財說,幫他成個家,有個女人管著興許會好起來。
書苗說,誰願意嫁給他?臭名聲比梅江都流淌得更遠,連寡婦都不願意進他的家門!書苗停了停,又說,倒是你有財,現在也該有些積蓄了,該成個家了,這些日子我叫媒婆幫你尋看著呢,隻是你自己的條件不知道是怎樣的。
有財說,我這家境,這年紀,能有什麼條件,是個女人就行。書苗笑了起來,說,到時我幫你找下了,可得從了我啊!
有財和書苗兩人說完了婚事,又談說生意。書苗這趟走船與贛州府客商聊天,意外地發現了一宗好生意。梅江兩岸的稻草,隻是用來給牛當冬草、回田當肥料、燒灰製米果、畜圈鋪地面、床上作暖墊,現在贛州府那邊收購稻草,轉運到下遊造紙廠。
書苗說,這次你就不要隨船隊去筠門嶺了,一時半會洪水退不下來,待在貢江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去筠門嶺。有財說,我聽叔的,我在於都下了貨後,就和你一起到江邊收稻草去。
敦煌說,有財再次跟上書苗,才有可能走向燈花,這仍然是緣分的深化!敦煌對薪火和獨依說,你們不要以為這是玄虛,是迷信,緣分是天然存在,你們的另一半,一直在向你們靠攏,但如果你們不主動迎上去,就會錯失!就像我們的先祖燈花!
獨依說,從命運的邏輯來說,就算有財沒有跟書苗一起收購稻草,也還有跟燈花走到一起的可能,畢竟同樣生活在梅江邊,隻是需要另一線索而已!當然,就算沒有遇上燈花,還可能遇上另一個燈花,你們的家族不是沒有,而是另一個樣子!
敦煌大聲笑了起來,說,獨依說得對,燈花和有財的相遇,是一萬個可能中的一個,但偶然性中的必然性,是他們願意走向婚姻,無論男女,隻要想著另一半,就不會成為永遠的漂泊者。獨依和薪火醒悟過來,發現自己被燈花的故事帶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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