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瞥幺兒一眼,直接把他揣著的右手扯了出來,給他揉按手腕位置,眼皮微微低垂著,“疼得臉都白了還藏啥藏,真要藏把你那臉一塊揣袖裡,咱才看不見。”
林江,“……”
看小叔子吃癟,張翠娥毫不客氣幸災樂禍,“捱罵了吧?該。讓你不聽孃的話,犟得你。”
李素蘭瞅著臉色訕訕的青年,好笑又心酸,從針線籃裡拿起新縫的護腕遞過去,“勻了點舊棉花縫的,一會你戴上試試。”
“大嫂,棉花留著給百相做襖子,她冷天的衣裳還沒——”
“不差這點棉花,我把以前的舊襖子拆了,取出的舊棉給娃做一套冬衣足夠了。”
灰藍布料做面的護腕,針腳細密平整,夾層納了一層薄棉花,手感雖不如新棉柔軟,卻讓人心頭熨貼。
林江看看大嫂,又看看低頭給他揉手腕的老婦人,胸腔鼓脹不已,鼻尖一瞬酸澀,之前那點生出的疑惑也被忘到了腦後。
時間在溫馨靜謐中悄然流逝。
林大山跟林二河到家時已是下晌,滿臉塵仆,進門時兩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林婆子剛給老伴餵過藥出來,看到兩人表情,心頭咯噔了下,“咋啦?給娃落戶籍遇上難了?”
“沒有,戶籍落好了,村長親自陪我們跑了一趟,鎮衙那邊沒刁難。”林大山進屋,他長得高大,身量九尺的漢子,往堂屋裡一站便給人帶來不小的壓迫感,加上左臉側布的三道指長紅疤、左眼浮白渙散的怪異眼珠子,乍看更為嚇人。
他稍散了身上寒氣後抱起乖乖坐在火堆旁的小女娃,親昵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百相,以後你就是爹跟孃的娃兒,是咱林家的孩子了,名字就叫林百相。”
說罷他把娃兒放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糖餅分成三份,分到三個娃子手裡,“鬆兒,柏兒,帶妹妹到旁邊吃餅子玩會。”
林懷鬆林懷柏二話不說把妹妹帶到一邊,這場景他倆老熟。
大人們有大事情要說的時候,總會把他們趕到一邊不讓他們聽。
有餅子吃,糖餅啊!兩面金黃撒了芝麻粒的糖餅啊!前頭還唸叨這一口呢!
吃餅子要緊,小孩子才不愛聽大人說事兒!
“哢哢哢!妹妹,快吃!可好吃了!”
“這就是我說過的糖餅,甜的,放了糖的!哢哢哢!”
百相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將那塊餅拿在手裡看了好一會,才嗷嗚一口咬上去。
加入哢哢哢脆響隊伍,品出的味道讓百相瞪大了眼睛,瞳仁發亮。
好吃!
原來這就是甜味呀!
林懷鬆跟林懷柏哥倆看著她這模樣笑得不行,妹妹真是太好玩了,吃雞蛋、吃糖餅都像是第一次嘗味兒,渾像從來沒吃過好吃的。
支開了娃子們,林大江跟林二河在火堆旁落座,眉宇間儘是沉色,朝等著他們解惑的家人們開口。
“山北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盤了山匪,昨夜下山搶銀搶糧,殺了大石村六個村民。衙門口張貼了通緝告示,現在鎮上跟周邊村子到處人心惶惶。”
這話一出,堂屋裡婦人們全被嚇得倒抽涼氣。
林婆子臉色發白,嘴唇顫抖,“我的天!咋發生了這麼大事情?……六條人命啊!那些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
張翠娥更是嚇得手裡的剪子都掉了,兩手兀自緊緊扒拉住自家漢子手臂,“孩他爹,那些山匪還沒抓著呢吧?你最近别去鎮上了,也别往别的村子去!眼下大冷的天,地裡沒有活計要乾的,你就好好在家貓冬别出門!不許出門!要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出點啥事、我、我可活不了我告訴你!”
“胡咧咧啥?别嚇著孩子們。”林二河嘴裡斥著,抬手輕拍媳婦手背安撫。
李素蘭緊緊捏著繡花針,滿心慼慼。
他們這樣的升鬥小民,得罪不起貴人,招惹不起惡人,指著天吃飯,戰戰兢兢卑微如蟻所求不過一粥一飯,想活著卻依舊那麼難。
這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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