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逢英撐著虛弱的身體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路過丈夫的遺像時,她刻意停了腳步。
“你說說你,走那麼早乾什麼呢?把這麼大的一個攤子扔給我。”
說話的時候,她的嗓音略顯哽咽。
從前的陸逢英也是被嗬護在手掌心裡的小女人啊。
後來,一切都變了。
當别人背後戳著她的脊梁骨,說他們家是“絕戶頭”的時候,那個秦腔戲台子上風光無限的女演員,慢慢開始學會接受生活的殘酷。
她也變了,變成了年輕時自己討厭的模樣。
可又能怎麼辦呢?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别敲了,别敲了,……”
蔡禮萍站在門邊,瑟瑟發抖。
除了在前夫陳思路那兒經曆的那些委屈,她哪見過這麼大的陣勢。
“禮萍,讓我來!”
陸逢英大步走到院內,事到如今,她倒是什麼都不怕了。
“媽…………”
蔡禮萍抓住她的胳膊,“媽,要不咱們還是進去躲躲吧。”
陸逢英看了她一眼,“老大,你什麼都好,就是怕事兒!”
一語直衝蔡禮萍的心底。
她鬆開了手,給陸逢英讓了道兒,站在了母親的身後,臉色因了擔驚受怕顯得有些慘白。
孟肖華在外頭邊瞧著門,邊將耳朵貼在木製門上聽屋內的動靜。
孟和平的母親,老秦腔演員肖美玉被大兒子孟楚平攙扶著,身後還站著孟楚平的婦人。
這陣勢雖不如白天上門時那般,倒也是孟家全員到場了。
“奶奶,爸,你們看看,我就說他們家想躲起來,你們還不相信我的,這回知道了吧。”
孟肖華白天在這兒受了“委屈”,自是看這蔡家屋子哪兒都不痛快。
他伸出手,又準備去敲門,剛碰上去,門“哢嚓”一聲開了。
陸逢英開了門,看著門外的熟人,尤其是哆哆嗦嗦的老太太,心中因孟肖華砸門還竄起的那賭氣,倒也是消了。
“肖姨,進來吧。”
說著,她伸手想攙扶肖美玉進院子,手剛伸了過去,就被孟肖華一把打開了。
“得了,得了,别假惺惺的了,都躲了好幾天了,要不是我們老太太今天找上門來,你是不是打算躲一輩子不見面啊?”
他說什麼話,在陸逢英的世界裡並不是很重要。
再怎麼說,她吃過的鹽都比他走過的路還要多。
陸逢英隻在乎肖美玉的想法。
說起來,肖美玉也算陸逢英的半個師父。
那年,十八歲的陸逢英剛從二十公裡外的鄉到幸福鄉秦腔團來上班,接待她的就是肖美玉。
她是秦腔團的第一任團長。
在肖美玉的幫助下,陸逢英從學徒正式過渡到了秦腔演員,在這方舞台上一唱就是三十八年。
現在,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她望著她,想要看清她身上從前的模樣,那個時候她的兒子也在。
另一個她看著她,想要弄清這一刻,她到底在想什麼。
“肖姨,我扶您進來吧。”
陸逢英再次伸出了手,眼瞅著孟肖華又要伸手去打她,被肖美玉攔住了。
“你來!”
肖美玉向陸逢英伸出了自己的手。
八十多歲的高齡,雙手長滿了皺紋,皮膚上溝溝壑壑,搖曳著風燭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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