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程把王八當成了真正的黎漾，一路抱怨委屈，嘴就沒停。

說到最後，還不忘豔羨一句他們的運氣。

“聽說禦風宗即將合併好幾座小宗門，黎漾，你們要崛起了。”

少年落寞歎息，輕聲道：“以後别忘了回來看看我。”

他懶洋洋的抬頭望天：“我不打算出去了，家裡人都出不去，就我一個人出去又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守在鳳家，繼續在忘川生活。”

像是已經投降，語氣中卻藏著滿滿的不甘。

小王八躲在老者身後，臉憋通紅也沒和他說上幾句話。

最後實在受不了對方的嘮叨，她小心翼翼的提醒：“你們……你們這裡不是還在打架嗎？不去幫忙嗎？”

“嗯？”

鳳程歪了歪頭：“哪裡在打架？”

靈魂黎漾在弟子中飄來飄去，彼時也不知所雲，回頭看她。

她呆萌的眨了眨眼，望向這一片祥和的天地，同樣迷茫，抬手撓了撓頭：“可我怎麼覺得……這裡有人在打架呢？”

忽的心口一痛，小王八面色微變，身上的綠殼受到感應開始現形。

黎漾飛回她身邊：“怎麼了？”

“嘖~”

暗黑魔淵嘖嘖稱奇，饒有興趣的托腮：“你倒是會感受，確實有人在這裡打架。”

他比王八能感受的更清楚一些，開口補充：“不過不是在鳳家，是在這片海底。”

“？”

黎漾不解：“那為何她能感受到，我們卻不能。”

“這片海底藏著很多魔族完好或是破損殘缺的陣法，他們打鬥的位置正巧是在一個大型隔離陣裡。”

暗黑魔淵通心魔，自然也知道小王八舉止怪異不舒服的真實原因，得瑟的給黎漾提醒：“若按你們所說，她的靈魂來自上個世界，被願靈送來，她的靈魂上有一道契約，現在應該是那道契約的主人遇見危機了。”

契約？

王八身上的契約？

黎漾脫口而出：“齊不離？”

雖不知他和暗魔怎麼從萬劍宗一路打到這裡的，但他們確實是在這附近。

王八殼已經呈現了完美的防禦姿態，看樣子，齊不離好像更加危險。

黎漾立刻用手推了推王八：“走走走，我們出去看看熱鬨。”

她愣了愣，哇嗚嗚一聲，可憐委屈的縮回腦袋：“我……我我我……”

“沒事沒事，我保護你呢~”

靈魂黎漾自信的拍拍胸脯。

至於她真正的實力，小王八也能感受一二，畢竟前世她死的時候還沒化形，而這一世的黎漾到了現在，和前世的時間段差不多，已然到了大乘期。

能把一個笨蛋王八帶到如今這個高度，她已經不是普通人了，在小王八心裡可信度遠遠高於齊不離。

她開始害怕，不過很聽話，抓住黎漾的衣領，躲在她的身後往前走，力所能及的將身子縮小。

在暗黑魔淵和老者看來，這兩個人的動作倒是正常。

但在鳳程看來……

黎漾縮著個腦袋，手抓空氣，眼角含淚又是驚恐又是害怕的樣子，儼然是像有大病的。

幾人一同前行，問鳳家要了避水珠進到海底。

但四周安靜，連魚蝦都沒有幾隻。

鳳程打著哈欠，不明所以：“這裡真的有人打架嗎？”

“他們在哪？”

小王八說不出具體位置，隨隨便便一個人問她問題，她都能社恐的低下腦袋。

暗黑魔淵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抬手朝著幾人所處位置的上空虛點兩下。

隻見他們上方的海裡多了一個巨型黑色氣泡。

而齊不離和暗魔此時就在氣泡裡。

“這是……”

黎漾恍惚了一瞬，符修的本能讓她下意識關注氣泡沒流動的靈力線條，將其在腦海裡重新勾勒出形狀來。

“是陣法？”

她不解的望向暗黑魔淵。

對方同樣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皺了皺眉，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為何能找到這裡？”

“……”

他猶豫了一瞬，似是無奈的歎息：“千年前，魔尊將數不清的魔修送進我的領域，本為送禮，實際上從我身上偷走了一部分的能力。”

至於那是什麼能力，其實暗黑魔淵都不太記得了。

可能在當時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東西，才被遺忘至今。

即便這麼多年過來，他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還是最近才知道，因為暗黑魔淵在正魔大戰之後收納了0血策和魔曦，這兩人可謂是魔族的高層，知道一些普通魔修不知道的秘密。

暗黑魔淵他也擁有了比當年更強的能力，窺探他二人心魔時才發現這個被魔族藏下的秘密。

魔尊將從暗黑魔淵中偷走的部分能力放在一個孩子的身上，讓這個孩子長大成人，成為現在的暗魔。

其實他的本意是未來有一天，暗魔能取代暗黑魔淵，而真正的暗黑魔淵，將被他所吞噬。

可事與願違，自從得知那些被隱藏的過往後，他試圖尋找了一下丟失的東西，直到跟隨黎漾抵達這裡，竟意外大戰他可以感受到暗魔的位置。

正如王八能感受到齊不離一樣。

後者是因為契約，而前者，曾經歸於一體，感受的更加清晰。

黎漾挑眉：“我就說你們有一腿。”

說不定暗魔曾經還是暗黑魔淵的腿。

暗黑魔淵：“……”

雖不願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很早之前，就已經被魔族騙的團團轉了。

暗魔皺了皺眉，很是不滿：“别看我了，你有什麼辦法？”

黎漾又能有什麼辦法？

她隻不過是靈魂罷了。

不過……

她抬頭望向半空中的黑球，輕聲自言自語：“這個陣法，好像還挺熟悉的……”

身後，又傳來了新的回聲。

“魔族古陣，禁魂陣，鳳家要找的東西應該就是這個。”

聲音未免過於熟悉。

黎漾回頭，樓棄和莊楚然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後。

莊楚然盯著王八，而樓棄，目光沉穩，冷靜的注視著靈魂的自己。

她被盯的有些心虛，又覺得樓棄不應該看到自己，試探的伸出手指晃晃。

樓棄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們也有共生契約，”

他可是個鬼族少主，怎麼可能會忽略與靈魂之間那一星半點的聯絡呢？

這個靈魂狀態的少女很陌生，又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樓棄想到什麼，轉頭看了一眼掛在莊楚然身上的冥甲龜，懂了。

雖不知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黎漾又有什麼故事是他們不知道的。

不過樓棄隻是簡單思考了半秒不到，便問：“需要幫忙嗎？”

黎漾還是覺得他在問自己，即便已經猜測到對方看見她了，卻又不信的再次嘗試，靈魂開口反問：“怎麼幫？”

這個黑色氣泡，大概是魔族的一種防禦靈器，而暗魔出現在這裡，很有可能他與鳳族的禁錮有關。

他們如今能做的，就是將戰火餘下的敵人清理乾淨，將氣泡打破，將齊不離救下，再想辦法解決暗魔。

不過這些事情，好像……

都與黎漾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隻是靈魂。

樓棄淡下眉眼，同門多年，似乎已經猜到了黎漾的想法和計劃，主動請纓：“這個靈器交給我吧。”

趁著他們在交流的功夫，鳳程趁機跳起來，試圖砸壞靈器，一拳下去，看起來並無多少強度的氣泡，被碰撞時竟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像極了砸在不鏽鋼大鐵門上的聲音。

鳳程揉了揉手腕，搖頭：“打不破。”

樓棄卻毫不在意：“可以用劍。”

“哦~”

他好像聽懂了，拔劍就砍，再次一聲巨響。

暗黑魔淵覺得好笑：“這東西是要從裡面破開的，而且普通的玄劍對它沒有什麼作用。”

從裡面，用劍？

這不是其他人的能力範圍內，卻剛好撞到樓棄擅長的領域。

大師兄臉色微沉，唇瓣抿成一條直線，不情不願的抬起手，甚至還猶豫了一下。

黎漾覺得他的內心戲也很足。

就好像是家裡出了大事，為了拿到想要的東西不情不願折服在富婆裙下的小白臉。

果然，小白臉樓棄輕輕勾了勾手指，氣泡裡面的富婆葬神劍便感應到了劍主的召喚。

暗魔和齊不離刀劍相對的時候，它瞬間掙脫了戰局，順帶著掙脫暗魔，如舔狗遇見男神，撒了歡的往樓棄的位置俯衝而來。

又是接連不斷的幾聲咚。

整個海底都在顫動。

葬神劍以最快的功夫闖破靈器，迴歸到樓棄身邊。

暗魔有一種想罵孃的衝動，愣了幾秒，唇瓣一動一動，像極了街頭采訪裡在說臟話卻又不得不被消音的角色。

黎漾沒聽到任何一句，還是覺得暗魔罵的很臟。

然而此時眾人的視線落在樓棄身上，驚得一片寂靜。

樓棄輕聲問道：“解決了，剩下的怎麼辦？”

暗黑魔淵：“那就把暗魔抓住，我想辦法讓他迴歸我的身體。”

幾個人甚至當著暗魔的面開始研究怎麼抓他。

一個齊不離對付暗魔很吃力，但他們這麼多人，對付一個暗魔，嘿嘿嘿~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暗魔的罵罵咧咧瞬間結束，臉色已經變化，最終，弱弱的說了一句：“你們禮貌嗎？”

不禮貌，一點也不禮貌，

回答他的隻有莊楚然迎面而來的驚鴻劍。

火光在海底竟然同樣能綻放出來，路過的位置畫上一條筆直火紅的線條。

樓棄同樣開始行動，率先飛至上空，掃了一眼陣法的構造，又與下面的黎漾對上視線。

樓棄歪頭，從衣袖裡撇出一樣東西。

一道綠光砸在了靈魂面前。

黎漾想也不想的用手接住，沒想到竟然真的接住了。

她愣了愣，看清掌心的長生劍。

劍刃綻放的綠光將她完全籠罩，靈魂裡竟也開始運轉靈力。

這是……

黎漾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長生之力……”

是萬物賦予的生命，萬物賦予的長生。

靈魂一點點具現化，眾人同時看到被綠光籠罩的少女，再次以人形出現在他們面前。

鳳程嚇了一跳：“這是誰？”

黎漾不知該如何解釋，她以上輩子的形象出現在這輩子的朋友面前。

好在老者心領神會，悠哉悠哉的摸摸鬍子，打了個圓場：“是長生劍的劍靈。”

劍靈化形？

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齊不離跌落在地，忽然愣住，煩躁的揉了揉眉心：“怎麼我才離開這幾天，就又被你們甩下一大截……”

話說回來，他好像……

一直沒有贏過黎漾。

贏不過，又不是輸不起。

齊不離不情不願的恭賀：“恭喜你啊，黎漾。”

他這句話的對象是原身，說出口久未得到回覆，皺了皺眉，回身望去。

一個巨大的龜殼就這樣躺在他身後，一動不動，頭和四肢都縮了回去。

齊不離被嚇得跳起，臉上滿是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老者：“……”

大概過了十幾秒，老者才乾笑著解釋：“冬眠……王八嘛，冬眠也很正常……”

齊不離：“？？？”

樓棄適時將鳳程扔了過去：“他受傷了，麻煩你把他送回鳳家。”

“……”

“……”

齊不離和同樣一臉懵逼的鳳程大眼瞪小眼。

他問：“哪裡受傷了？為什麼是我去？”

樓棄先回答了後面的問題：“我是符修，我能破陣，回鳳家的路危險重重，你保護他我放心。”

至於前面的問題嘛~

他想了想，上下掃視鳳程，唇瓣輕啟：“手破皮了。”

鳳程：“啊？”

老者抬手敲了敲少年的腦袋，配合的道：“那便麻煩你了，這是我們鳳家的少族長，未來的繼承人，容不得半點閃失。”

“……”

齊不離一臉懵逼的拎著同樣一臉懵逼的鳳程走了。

樓棄正視黎漾：“破陣？”

黎漾點頭：“破陣。”

暗魔交給莊楚然就好了，實在不行還有暗黑魔淵。

但這魔族的禁魂陣，恐怕隻有他們能破了。

師門的默契在此時被展現的淋漓儘致，無需多言，二人便一同闖進了陣法中心。

一左一右，一前一後。

在角落裡乖乖縮著腦袋趴好的王八，感知不到危險，便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

不知是迎面而來的火太過溫暖，還是二人的合作天衣無縫。

不管是哪個場景，都給她帶來了難得的安全感。

漸漸的，小王八又變回人形，乖寶寶一般的坐在地上看。

黎漾道：“這陣法的中心位好像不對勁。”

像是被什麼東西隱藏住了，無論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一點可以突破的跡象。

兩人研究了一段時間，他們發現陣法竟然在一點點消失。

樓棄猛然回頭，暗魔處在火光中，給了他一個極為猙獰的笑。

“他要將陣法藏起來。”

用什麼藏？為何能在海底藏至今日才被髮現？

如今，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用的是……魔修的生命。

暗魔吐出一口鮮血，大笑道：“輸了又怎麼樣？樓棄，你們也贏不了，就讓這鳳族的所有族人，都隨我一起留在忘川吧！”

樓棄眼皮跳動，他有一種直覺，便是若這次陣法消失，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鳳家也會久居忘川，再無離開的機會。

而真正的黎漾，也會因為靈魂禁錮被迫離開這個世界。

他們，再不相見。

……

大師兄的臉上難得出現慌張，有一種師妹即將遠去的錯覺。

他努力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

黎漾卻在此刻按住他的手。

少女的眉眼同樣溫潤乾淨，從不同的臉上仍能看出一模一樣的帶著希望的眸子。

黎漾道：“大師兄，你可以的。”

樓棄微怔：“什麼意思，那你呢？”

她笑：“我把我的命運交給你了。”

“！！！”

還未再問一句，長生劍忽然墜地，少女以靈魂姿態飛出劍身。

既然找不到陣法的中心點，那便隻有這最後一招。

以身入陣。

樓棄做不到，莊楚然做不到，隻有靈魂的黎漾可以，禁魂陣，她以靈魂闖入，是最完美的，也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樓棄慌了眉眼，在向來冷靜的大師兄臉上，再次出現那種不知所措的茫然與慌亂。

他咬了咬牙，葬神劍劃破掌心，終於得到一絲清明。

可以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樓棄死死盯著陣法，在暗魔以身藏陣之前……

他還是做到了。

他將全身的靈力傾注在角落的一處不起眼點位之上。

時間有限，這次不是修改炸開，而是直接將陣法炸開。

星星點點的靈力線條被從一個很小很不起眼的位置擊碎，消散的靈力如銀幕落下，為大戰貢獻了最後的謝幕。

被送回鳳家的鳳程，以及其他的鳳族人皆於此時感受到身上的禁錮現實。

他們共同抬頭，驚鴻劍的火光幾乎照亮了整個海底。

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他們期待已久的……

自由。

還有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