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冷明沉默了,眸光裡浮動著幽暗。
面上瞧不出情緒,但坐在他身邊的溫婉能感知到,他的心情很糟。
溫婉將手塞進紀冷明的手心。
手中乍然一暖,紀冷明明顯怔了怔。
他抬頭瞟了溫婉一眼,對方衝他莞爾一笑。
突兀的,手掌中的暖似有了魔力,那顆躁動的心也隨著這股暖流平息了下來。
溫婉身在名門,跟權貴圈打過太多交道,黑的白的都見識過不少。
以前,她會認為鄭易平掠奪財富的方式並無不妥,甚至會對這樣的人大加讚賞。
但現在,她對這樣的強盜式的行徑,非常牴觸!
溫婉追問:“後來呢?您孩子發現這是個局了嗎?”
韓道仁搖搖頭,苦澀的面頰又蒼老了幾分。
“發現有什麼用!塌方式**,豈是個人力量能撼動得了的!”
“我兒子從鄭易平提供的渠道借到了錢,對,就是現在在c市發展的如火如荼的極光財富。”
“極光財富以砍頭息的方式發放高額貸款,我兒子他們一共借了4600萬,但最後,要還近20億!”
“20億啊!”
“誰家有這麼多錢呐!”
“我兒子工程資金回款的速度,永遠趕不上高利貸利息增長的速度,所有的工人、供應商、各個崗位的職工,都在給鄭易平那幫人白白打工啊!”
溫婉對‘高利貸’與‘套路貸’之間的轉換並不陌生,無外乎披上一層‘公證處’簽字蓋章的外皮。
聯想到鄭易平剛剛提及的‘誠信公證處’和‘法院’,不難想象,就算韓衷手裡握有證據,也是面臨申訴無門的境地。
更可悲的是,‘民間借貸’尚屬灰色產業,國家並無法律監管約束。
而《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若乾意見》,按曆史進程來算,還要幾年時間才會正式實施。
換言之,壓根沒有律法來定鄭易平那幫人的罪!
韓道仁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溫婉的判斷。
“我兒子還是有些智慧的,在進行借款公證時,他保留了證據。”
“誠信公證處需要對公證對象進行審查和確認,確認其沒有高利貸的性質,確認雙方公司的流水、合同無問題,確保有證人在場等。”
“但當時的公證是有問題的,流程不合規,該有的審查環節、人證環節,通通沒有。”
“後來,我兒子意識到不對勁,揪住這一處疑議不放,向d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可是,d級中院不承認流程不合規,判我兒子敗訴。”
“連本帶利要還20億,韓衷和他那七個同學怎麼可能還得起!”
“於是,d市中院火速啟動查封程式,所有工程全部停工,賬戶被全面凍結。”
“為了逼我們還錢,鄭易平手底下的人在我家門上刻字、潑糞、噴漆,無所不用其極啊!”
一想到這段黑暗的過往,韓道仁止不住的心酸憤怒。
真是應了古老的讖言:雞犬不安,永無寧日!
紀冷明疑惑的問:“當時您應該身居要職,手裡握有實權,您在做什麼?”
一提到這個,韓道仁也隨之咬牙切齒起來。
“是啊,當時的我手裡的權力可比現在大得多了,溫丫頭先前說的不錯,我確實多次立功,無論在百姓心裡,還是官場上,都有一定的威望。”
“可是,架不住人家後台更硬啊!”
“我和我兒子準備硬剛鄭易平那幫人,我和韓衷花了很多時間寫舉報材料,找各種漏洞和證據,我是刑偵出身,查案子對我而言是家常便飯的事。”
“我查到了他們利益輸送的證據,收集了大量d市市政單位違法亂紀的證據。”
“韓衷將這些證據移交給d市公安部,可公安部不予立案,把線索移交給法院,法院置之不理!”
“就在我兒子和他七位同學打算前往最高院告狀的前一天,一輛失控的重型貨車朝走在路邊的他們碾壓而來。”
“八個年輕人,八條鮮活的生命,最後被碾壓的血肉模糊,屍骨無存啊!”
說到此處,韓道仁已控製不住情緒的放聲大哭。
他兒子慘死,血肉黏在車輪上,拚都拚不完整。
那一年,他老婆瘋了,他的父母鬱鬱難平,相繼離世。
次年,堪受不住精神壓力的愛人,上吊自殺。
接下來數年,一位優秀的乾警,被連續調查,但他身家太過乾淨,最後隻得將他不斷調職,淪為一位永遠無法翻身的邊緣局長。
一家五口,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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