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然先把手放開?我自己走?’
心裡話還沒說出來。
男人已經偏過頭看她,走廊上掛著的琉璃燈被風吹得搖晃。
廊外幾根青竹竹葉影子,被燭光映照在白牆上。
燭光也晃晃悠悠打在祁長瑾臉上。
雲皎月站在男人右側凝視著他,發覺他竟然更好看了。
“嗯?”祁長瑾入鬢劍眉微挑,誘人的容顏湊近眼簾。
雲皎月視線錯開,“沒什麼。”
隨口找了個話題,“在家裡的時候,你說你大抵知道了方孃的身世。”
“她是什麼身世?”
雲皎月目光正視前方,眼角餘光還是有一茬沒一茬督著祁長瑾的臉。
手腕處微微發燙。
祁長瑾漆黑如墨的眼睛察覺出女人臉頰微微浮起如花瓣顏色的淡粉色。
低沉嗓音帶著笑意,微突喉結上下滾了滾。
莫名發現自己的這張臉,似乎很得妻子喜歡。
以前覺得皮囊這種東西對男子沒什麼用處,現在看來,用處很大。
收斂笑意,說起正事,“你知道當今皇帝,大興過文字獄嗎?”
文字獄三個字,自帶濃烈的血腥味。
雲皎月頷首示意,記得明代的確出現過不亞於清代的文字獄。
這種文字獄,比起拱衛司和司禮監的權勢,來得還要無可救藥。
文字獄牽扯眾多人員,其手段極其殘忍,且荒誕!
荒誕表現在,幾乎不需要任何明確的理由,也不由文字獄牽扯的當事人辯解。
權術下,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都能輕易地被殺戮!
“文字獄,冤死者無數。但君主並不在意。”
祁長瑾本身是淡薄的,談及人命時,淡淡道,“權術之下,含冤者枉死,也有威懾人心的作用。”
雲皎月眼神有些飄忽。
儘管很多人不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對於上位者而言,隻要能威懾人心,人命而已,枉死無謂。
規則之內,規則之外。總有各自的說法。
所以這就是她,想安生過日子的緣由。
她不想太冒頭,冒頭了也會想要急流勇退。
她並非上位者,隻想護住自己的命。
祁長瑾見周遭無人,細數道,“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宇、常州府學訓導蔣鎮、台州訓導林雲、德安府學訓導吳憲、祥符縣教諭賈翥……”
“數不勝數的人,都因為作文章而被抄家滅族。”
熟悉的地名傳入耳畔,雲皎月怔了怔。
暗想書中世界和現實世界,或許也有共通之處。
末了,問了一句,“那方娘呢?她和文字獄有什麼關係?”
祁長瑾臉上輕柔凝結,“大約五年前,京都有位散文出名的翰林編修,他一度坐上了戶部右侍郎的位置。”
“他有個妻子,就姓方。”
祁長瑾對這件事情記憶深刻。
眸光意味不明道,“高季迪有位友人,時任蘇州知府,邀他寫了一篇文章。”
“薑王知道後,上報蘇州知府有不臣之心。最後知府被誅。高季迪也因連坐,被下令腰斬,死時年紀僅有三十九歲。”
雲皎月眼底劃過一抹詫異。
消化了祁長瑾說的這些話後,淡定下來。
在她看來,無論這位英年被下令腰斬的高季迪,還是所謂的知府友人,亦或者是祁長瑾方才列舉的被抄家滅族的那些人。
即使做出的文章,起因是真對大齊國有異心不滿,也罪不至死。
但她覺得罪不至死,沒有任何用處。
皇權達到頂峰的時候,君主私慾也能達到頂峰。
“那高季迪下令被腰斬,他的妻兒呢?”
雲皎月擰眉問出聲。
祁長瑾的呼吸聲在靜謐暗夜中顯得微重。
回答道,“高季迪妻子被充為官妓,最後不堪受辱自儘而亡。”
“其女因為薑王府世子聘書早下,免於受罰。”
雲皎月愕然望向祁長瑾。
她雙眸滿是詫異,“什麼?薑王府世子聘書早下?”
“也就是說,那位娶了貪汙案主謀戶部侍郎小孫女的薑王府世子,以前和方娘有婚約??”
腦子有些不大夠用。
蒙了,“可方娘不是李敬之的未婚妻麼?”
剛提出疑問,西邊院子爭吵聲不斷。
雲皎月站在西院滿月包邊的月洞門門口,往裡頭張望。
看到好些婢女的屍體倒在院落中間時,她們脖子上胸口上,鮮血噴湧而出。
雲皎月的呼吸聲戛然而止。
瞪大眼睛看向祁長瑾。
心被懸在嗓子眼,立馬將男人往白牆一側拉去。
兩個人身子緊貼著牆壁,躲在暗夜下。
雲皎月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完整,貼近祁長瑾耳畔說話,“院子裡有很多屍體。”
“有人影的房間外,有四個男人巡視看守。”
“聽聲音,是方娘在和人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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