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東凰的擔心是人之常情。

但周蘭庭雖然沉默寡言，心思卻是夠用的，應付昭武帝這個上了年紀急等著立儲，卻偏偏不敢輕易立儲的皇帝，當真是綽綽有餘。

在昭武帝問出那個問題之後，他思考了好一會兒，認真回道：“這個問題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兒臣明日可以抽空寫一份詳細的摺子，把計劃寫好，讓父皇過目。”

昭武帝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蘭庭。”賢妃上次見面就有很多問題沒問，今日終於有機會，迫不及待地開口，“你在楚國這些年的感受能不能講給我們聽聽？”

周蘭庭沉默片刻：“母妃希望兒臣從哪裡說起？”

“隨便說什麼都可以。”

昭武帝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凳子：“坐下說吧。”

周蘭庭走到一旁坐下，端起手邊茶盞，沉默地喝了口茶，才沉吟著說道：“楚國和漠北交界的大草原上養了許多戰馬，水草肥沃，馬匹精良，訓練有素的戰馬用來配備鐵騎軍隊，會讓楚國的戰鬥力更加強悍。”

昭武帝神色微變。

當年他顧忌楚國的最大原因就是楚國滅了漠北，他想暫避鋒芒，養精蓄銳，為南齊爭取多幾年的時間。

沒想到楚國這些年也一直在增兵養馬，甚至因為奪了漠北的草原，而讓楚國擁有了一片肥沃的戰馬飼養基地。

“楚國皇帝勤於政務，不近女色，至今後宮隻有皇後一人，皇後孃娘是皇帝的最強賢內助。”周蘭庭斂眸，“兒臣跟東凰成親之後，也想做那樣一對夫妻。”

周蘭庭常年跟謝東凰待在一起，就算本來沒有多少心計，但該有心思的時候，他也絕不是個愚鈍的人。

這句話聽著格外真誠，卻有一定的誤導性。

大概他已經知道昭武帝心裡忌憚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周蘭庭在楚國待了這麼多年，一顆心會不會偏向楚國那邊。

他跟謝東凰成親之後，會不會對無條件對謝東凰言聽計從。

說白了，就是導致大權旁落的可能性有多大。

而周蘭庭這番話無疑就是告訴他，他想做楚國皇帝那樣的人，娶一個楚國皇後那樣的妻子。

兩人強強聯手，開創盛世。

且不論以後他會不會真的隻有一個妻子，再無其他妃嬪，至少已經表明夫妻關係之中，他希望占據主導地位的人是他，是一國之君，是南齊天子。

而皇後再怎麼厲害，也隻是個“賢內助”。

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無意間”故意釋放出的態度，目的就是打消昭武帝心裡的顧忌。

至於目的達成之後，他跟東凰之間怎麼處，夫唱婦隨還是婦唱夫隨，誰也管不著。

昭武帝聽聞他這番話之後，眼神一閃，果然是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

所以蘭庭隻是想要一個強大點的賢內助，並不會任由誰動搖他的夫君主導地位？

如果他是存著這般心思，想來以後坐上帝位之後，謝東凰並不會奪走他的權力，取代他的位子。

何況聯姻之後，兩國定要簽訂停戰協議，楚國若違反，必將受到天下文士口誅筆伐，楚國皇帝的一世英名亦將毀於一旦。

那麼楚國這個強大的後盾對謝東凰來說，其實更多的隻是起到了一個威懾的作用。

想到這裡，昭武帝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他決定把所有將來可能會出現的風險都寫在聯姻協議裡，謝東凰嫁給蘭庭之後，就是南齊名正言順的皇後，母儀天下。

她將來生下的孩子就是南齊嫡長子，可以成為下下任帝位繼承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她應該也不會做出不利於南齊的事情。

反而因為她是楚國長公主，有自己的封地和兵馬，所以更能給予蘭庭最大的支援，讓蘭庭即便沒有根基，也能儘早地坐穩皇位。

一家三口在寶香殿團聚敘舊時，鳳儀宮裡，皇後也得到了訊息，表情頓時一變：“你說什麼？”

太監跪在地上稟報：“給十六殿下治病的神醫，真實身份是楚國長公主，她身邊那個護衛是十二皇子。”

皇後一怔，好半晌才消化完這個事實：“這麼說來，她是故意接近錦硯？”

太監搖頭：“奴才不知。大殿上宴席已散，楚國來的使臣被安置在驛館，皇上此時正在寶香殿跟賢妃娘娘說話，十二殿下也在。”

十二殿下也在？

皇後忽然想到，幾日前賢妃腹痛難耐，急急召了宮外的謝神醫進宮診治，謝神醫身邊的青年護衛似乎也跟去了寶香殿。

是不是那個時候，賢妃就知道了周蘭庭回來一事？

皇後閉了閉眼，思緒複雜翻湧。

楚國長公主接近錦硯，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想為錦硯謀皇位，然後嫁給錦硯做皇後？還是悄悄帶著周蘭庭回來，欲做其他打算？

“你出去打聽一下，今日宮宴上楚國使臣和皇上聊了什麼。”皇後定了定神，冷靜地吩咐，“托人出宮去問問太傅或者十六殿下，本宮要知道楚國長公主的目的。”

“是。”

皇後安靜地坐在羅漢榻上，抬手扶額，細細思索。

不大一會兒，就有宮女匆匆來報：“皇後孃娘，十二殿下從寶香殿出來了，看樣子是要出宮。”

皇後抿唇沉默片刻，想到錦硯的身體，輕輕歎了口氣。

罷了。

後宮她都管不好，朝堂上的事情更輪不到她操心。

她隻要錦硯好好的，健健康康，平安長壽。

其他的自有皇上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