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不知多久,終於有一日,他偶然聽到醫館大夫藥童們說話。
“聽說了嗎,皇後孃娘有孕,這回可是雙胎呢
“咱們勉強也算皇城腳下的人,怎會不知這樣的好訊息?聽說皇上很是高興,準備再減賦稅呢!”
“這可是大喜事啊!皇後孃娘有福氣,咱們百姓們蒙她照拂,竟也生出福氣來!”
“皇後孃娘是國母,當然福澤深厚
“雙胎難得,要說皇後孃娘這福氣或許還有鎮國公夫人的一份呢張大夫笑道。
眾人恍然。
“是了,聽聞鎮國公夫人當初就是先生長子,再生雙胎,與皇後孃娘不正正相同?說不得再過兩年,還能再添個小公主,最後再添對雙胎呢!”
這完全是照著趙瑾的孩子數量來預測裴羨了。
不過眾人卻都隱隱信了。
醫館的人是最知道婦人生產中的辛苦和驚險的,趙瑾能以一己之力生下六個孩子,其中還有兩對雙胎,有福氣的說法絕對沒錯,所以對於作為她親女的裴羨,大家也抱著同等信任和期待。
“呸!說什麼長不長子的!”一個來看病的男人道,“鎮國公世子,在北疆立下戰功的那位才是長子!鎮國公夫人隻有五個孩子,那白眼狼莫要沾邊!”
他此言一出,眾人也紛紛點頭應是。
作為被評頭論足詬病無數的當事人裴承誌面上倒是端得住,他也知道自己大名早已臭大街,所以改名裴生榮,寓意枯木生榮,重獲新生。
但心裡有沒有過得去,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皇後孃娘將善恩堂開得更廣更多,還開學堂,自己墊錢叫咱們娃娃讀書,生下小皇子叫皇上龍顏大悅減了賦稅,每逢出宮必暗中查訪懲奸除惡,乃當之無愧的國母!其父鎮國公軍功赫赫,保咱們百姓平安,兩位兄長一文一武更功績良多,鎮國公夫人也是仗義疏財之人,年前峰山大旱,不知救了多少流民的命,就連那兩位小公子小姑娘都是路見不平的性子,可見鎮國公府家風之良,皇後孃娘作為鎮國公府出來的姑娘,必定是不差的!”
男人一話叫大家紛紛點頭,無不佩服。
裴承誌神色恍惚,聲音低到險些聽不見:“盛世清明,家宅和睦興榮,極好不比血流成河般的慘烈。
無論為國還是為家,這樣的結局都是最好。
纏繞在心中許久的鬱氣忽地消散了。
從金尊玉貴的侯府世子淪落到一個為生計憂愁的賬房先生,裴承誌心中始終存有不忿不甘,但曆經許多,他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昏頭不堪,保家衛國的祖訓刻在腦子裡卻時想時不想,他曾為一己私利做出許多畜生事,可夢中奪嫡的種種慘烈景象以及家族因他而險些覆滅的事實卻叫他生出心魔,不敢面對曾經荒唐的自己。
若能以已身換得如今景象,裴承誌想,他是願意的。
現實與夢境截然不同的發展,他喜聞樂見,更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心中鬱氣消散,他也認了命。
晚間,他難得早早安寢,卻又做了一個夢。
他看到母親坐在花園裡,眼眶紅腫疲憊不堪,府中處處掛白。
不等他思索這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就見裴歡顏避開丫鬟嬤嬤,神思不屬又慌亂不已的縮成一團,蹲在假山一側,嘴裡喃喃著什麼“我不知道會這樣”。
母親回過神來察覺異常,走過假山發現了她。
裴歡顏似乎有些杯弓蛇影之態,驚慌無措地就要避開,母親下意識攔了她一把,被裴歡顏掙脫開來,本就虛弱的身子往後倒去,而腦袋對準的地方是假山尖石。
裴承誌睜大眼睛,下意識衝上前扶了她一把,卻不知是不是沒拿捏好力道,雖避開了尖石,卻叫母親側身倒地,身體的重量加重了與地面的碰撞,她額頭很快滲出血來,瞧著觸目驚心。
裴歡顏嚇了一跳,眼淚直掉,遠處傳來惜春的聲音,她身子顫抖一瞬,隨即跌跌撞撞地離開。
裴承誌愣愣看著自己的手,不知為何方才能碰到母親,現在又為何不能。
他隻能看著惜春匆忙叫人請太醫,隨後又一路跟著她們去了正院。
他看著臉色蒼白的母親睜開眼,眼神陌生而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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