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直起身來,臉上已淚流滿面。
“阿孃,我等三兄弟,終於給您報仇了!”
“上代王妃毒殺了你,扶持自己的兒子龍突騎支上位吾等不孝,讓您含冤這麼多年!”
“如今,您終於可以安息了……”
……
日頭高照。
焉耆城外十裡處。
一隊兩千人的隊伍,身騎快馬,朝著都城飛奔而來。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高鼻深目,粗亮的長辮纏繞著七彩絲線,身後黑色絲綢披風迎風飄展。
正是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
“籲——”
他忽然一拽韁繩,迅速降低馬速。
見狀,身後族人也緊跟著放緩速度,緩緩停在了原地。
眾人極目遠眺。
隻見前方曠野寥寥。
一人一馬,靜靜的矗立,正好擋在他們面前。
“是他?房二郎!”
眾人瞳孔收縮,隊伍發生一陣騷動。
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叛出唐國的房贏,竟敢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這裡!
一名狼衛微微側身:
“要不要屬下將他擒住?”
“不用…”
阿史那社爾抬起手臂,阻止了對方,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你們原地待命,我去親自會會他。”
說罷,拍馬上前。
行至兩步之外,停了下來,然後面色平靜的抱拳:
“房兄,又見面了。”
房贏臉上勾起一絲微笑,抱拳回禮:
“阿史那兄,别來無恙。”
看著他無所謂的樣子,阿史那社爾臉上湧現一絲怒氣:
“為何要背叛大唐?”
“嗬嗬嗬嗬。”房贏卻玩味的笑了,眉梢一挑:“你信嗎?”
“我…自然是不信的!”
阿史那社爾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
“你若在侯君集那裡受了委屈,大可與我說,我自會稟明聖人,還你一個清白,何必遠遁大漠呢?”
房贏收斂嬉笑:“所以呢……”
“所以,你現在跟我走。”
阿史那社爾認真的說道:“回來吧,不管如何,大唐才是你根,等到了長安,再由陛下定奪你的未來。”
他言辭懇切。
房贏卻搖了搖頭:“抱歉,現在我還不能回去。”
“你再擔心自己的安危?”
阿史那社爾眼神一變,隨即拍了拍胸膛:“對騰格裡起誓,有我在,定會護你一路周全,誰都不能動你,包括候君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房贏再次搖了搖頭:“我在這裡,是因為另有任務……”
說著,從懷中掏出筒軸,朝前拋去。
阿史那社爾淩空接過,抽出筒中紙箋,展開一看。
下一刻。
他臉色劇變。
“聖人密詔?!”
阿史那社爾手掌微顫,霍然抬頭:“你在奉聖人旨意秘密行動!”
“正是。”房贏微微一笑。
“這…為何會這樣?”阿史那社爾一臉不解:“既是西域行軍,光明正大便是了,陛下為何讓你秘密潛入?”
“因為阻力太大”
房贏歎了口氣,解釋道:“聖人的目光遠不止高昌一地,而是整個西域,甚至更遠……”
“可單單設立西州,便引來朝中諸多重臣阻擾。”
“所以,他便暗中授意我,藉機脫離大部,開拓西域,執行行動計劃:西域之春!”
“嘶……”阿史那社爾聽得直吸冷氣:“你們這是瞞著所有人,先把生米煮成熟飯?”
“對啊。”房贏攤了攤手:“反正打都打了,大臣們再反對也沒機會至於如何善後,就是陛下的事了,我隻管殺,不管埋。”
好傢夥!
真是好傢夥!
阿史那社爾兩眼發直。
他終於明白,房贏為何會假意叛逃,原來這翁婿二人在下一盤大棋!
忽然,他腦中電光石火的一閃,脫口叫道:
“不對啊?既然你奉旨行動,自行遠去便是,為何要在這裡等我?”
房贏聞言,嘴角勾起:“因為,伴君如伴虎啊。”
阿史那社爾一頭霧水:“何意?”
房贏笑著解釋:“三千精銳,一入大漠,便是天高皇帝遠,海闊憑魚躍……”
“最關鍵的是,我還掌握著火藥製法,這可是大唐最頂級的機密!”
“試問,如果你是皇帝,你放心嗎?”
此言一出。
阿史那社爾再次震驚。
他沒想到,房贏竟有這麼深的心思,執行任務的同時,還能將聖心揣測到這般程度!
“所以,你故意在這裡等我,便是讓我轉告陛下,令他安心……”
阿史那社爾深吸一口氣,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房贏:
“你就這麼信任我?不怕我背後捅你一刀?”
“不怕。”房贏笑的很是燦爛:“我對你人品的考察,其實早就已經開始了。”
話畢。
阿史那社爾瞳孔微縮。
“貢金案!”
他低聲驚呼:“你推薦我為押運官,與我建立友誼,從那時起,你便是為了今天做準備!”
麻了…
阿史那社爾完全麻了。
他實在難以想象,房贏竟然埋這麼長一條線
關鍵是,那時大唐未對高昌動手呢!他怎麼就會預料到今天這一步呢!
“嗬嗬,阿史那兄果然聰穎,這麼快就縷清了其中關係這也是我選擇你,作為第一重保障的原因。”
“第一重保障?”
阿史那社爾馬上抓住關鍵詞,瞪大眼睛:“為了保證陛下的信任,你還有其他後手?”
“額,這個不重要…”
房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笑道:“其實我在這裡等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他不說,阿史那社爾也不糾結,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於是他臉色一正,說道:
“房兄對我恩惠有加,有何事但說無妨,但凡某能做到,必定在所不辭。”
房贏看了他身後一眼:“我想與你借幾個人。”
“借人?”阿史那社爾一愣。
“沒錯。”房贏笑道:“小弟接下來還要打仗,可在這人生地不熟,手中輿圖也並不詳儘……”
“而老兄你,可是曾經的突厥可汗,縱橫草原幾萬裡。”
“在整個大唐,還有誰比你更熟悉西域地形呢?所以小弟便想與你借幾個人做嚮導,可否?”
被房贏一誇。
阿史那社爾頓感自豪。
在他眼中,房贏不僅是皇帝鐵桿,還是智勇雙全的妖孽級人物,且性格豪爽可交。
能被這樣的人認可,他自然面子十足,於是拍著胸脯道:
“房兄放心,些許小事,交給我了。”
“好!那邊多謝了。”
房贏笑著抱抱拳,撥馬往前走了兩步,低聲道:
“侯君集攻下高昌,可曾大肆收羅美女,掠奪財物?”
“這…房兄怎會知道!”阿史那社爾瞪大眼睛,再次被房贏的預判感到吃驚。
“别跟著他瞎搞。”房贏低聲交代:“這種行為,必會引發禦史拚死彈劾,最後不但功勞全沒了,反而還會重罰……”
“關鍵是,咱和侯君集比不了。”
“他是玄武門之變的功臣,就算犯再大的事兒,也能全身而退,該當官兒當官兒,該享福享福。”
“可咱們呢?”
“雖頂著當朝駙馬的榮耀,但畢竟沒和陛下一起爬過戰壕。”
“所以,要獨善其身啊!”
阿史那社爾聞言,眼神都變了。
連玄武門之變都提及了,顯然,房贏是給他掏心窩子,將他當作摯友了。
“多謝房兄提點,我自當注意。”
阿史那社爾感動的抱了抱拳:“此去西行,凶險萬分,房兄需小心應對,一切以保得性命為上某先行告辭了。”
“好!”房贏也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長安相聚,你我再喝個痛快!”
“哈哈哈哈!一言為定!”
阿史那社爾豪爽的大笑,拍馬轉身回到隊伍,低聲說了幾句。
很快,十名附離衝出隊列,與房贏彙合。
“傳令下去,今日,我等沒有見過房二郎,誰若走漏了訊息,别怪我翻臉無情!”
阿史那社爾沉著臉交代族人,朝身後房贏望了一眼,隨即調轉馬頭,大吼一聲:
“駕!”
一道煙塵滾滾遠去。
阿史那社爾結束了搜尋任務,帶著兩千族人折返大營。
房贏坐在馬上,原地未動。
他緩緩扭頭,對著一處空地,淡淡開口:
“别藏了,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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