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實話實說，緩緩磕了一個頭，又將自己的左手舉了起來，左手手指最末尾的小指被斷了一截。

顧康低聲道：“回皇上的話，當初是臣事成年少輕狂不懂事，衝撞了臣的長姐。”

“睿王替長姐出頭，砍掉臣半根指骨，這些臣認為睿王也做得對，畢竟長是臣的親人，是臣錯了。”

隆慶帝聽著顧康講自己過去的那些荒唐事，眼神裡的表情卻有些微妙，突然嗤的一聲輕笑了出來。

這一聲略帶嘲諷的笑讓顧康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他吸了口氣閉了嘴。

隆慶帝冷笑道：“好端端的一個孩子被削掉了半根手指，終究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處置你的這根手指，還輪不到睿王，這一次是他做的不對。”

顧康眉頭皺了起來，也不敢說什麼，低下頭洗耳恭聽。

隆慶帝似乎已經很疲乏了，這些日子他總是失眠，形容枯槁，可眼神裡卻越發的癲狂了起來。

隆慶帝突然死死盯著面前跪著的顧康冷冷道：“這一次朕還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

“你與蕭胤一起下江南，朕希望你能平安回來，至於那蕭胤……”

隆慶帝頓了頓話頭緩緩道：“朕希望他永遠留在江南，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隆慶帝話音剛落，顧康頓時臉色發白，也不敢抬頭去看隆慶帝的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隻覺得脊梁骨一陣陣的發涼。

什麼叫讓蕭胤永遠留在江南？

這世上一個人若是想要永遠留在一個地方，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死在那個地方。

顧康跪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兩隻手緊緊攥成拳，掌心微微滲出一層細膩的汗來。

隆慶帝衝一邊的王公公招了招手，又看著顧康笑道：“朕今日單獨替你踐行！希望愛卿能夠得償所願，平安歸來！”

“朕也向你保證，若你能將江南鹽商之亂平息回來，你必是下一個顧相爺。”

顧康更是躬身匍匐在地上，王公公端了一盞茶走到了顧康的面前，低聲笑的：“顧大人，請。”

這是禦賜的茶，顧康不喝不行。

他硬著頭皮接過了王公公遞過來的茶，低頭看去差一點嚇得將茶盞丟在地上。

這可不是普通的茶，那茶盞裡居然泡著一隻豌豆大小的蠱蟲。

顧康這些日子也看一些雜書，知道這種蠱蟲一旦進入身體，就會受製於人，被人控製。

他的身體微微哆嗦了起來，本不想服下這些，可已經隱隱聽到兵器碰撞門框的聲音。

顧康明白隆慶帝讓他在皇帝和自家姐夫之間做一個最後的選擇。

如果顧康不忍心對蕭胤動手素質，不喝這杯茶，那麼一會兒他會身首異處，死在這養心殿。

顧康的一顆心狂跳了起來，拿著茶盞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坐在龍椅上的隆慶帝淡淡笑道：“愛卿，怎麼？這茶不好喝？”

顧康閉了閉眼，緩緩端起了茶盞，仰頭一口飲下。

茶湯還有些好喝，帶著幾分清香，可蠱蟲在嗓子眼裡拱了一下，落進了腹中。

噁心的差點讓顧康吐出來，顧康緊緊咬著牙關衝面前的隆慶帝磕了一個頭，高聲道：“臣！謝主隆恩。”

隆慶帝頓時臉色緩和萬分，命王公公將一塊免死金牌送到顧康的手中。

又送了顧康一塊隨意可以調動皇家暗衛的令牌，這兩塊令牌落在顧康的手中，再加上尚方寶劍，顧康大概是整個南齊最強大的權臣。

他緩緩走出了養心殿，出了東司馬門坐進了馬車裡。

車剛行出不遠，他便狠狠摳著自己的嗓子眼，大口大口的嘔了起來，隻可惜那蠱蟲再也嘔不出來。

顧康狠狠喘著氣，無力的靠在了馬車的車壁上，耳邊響起了溫先生的話。

“康兒，這一條除奸罰惡之路，什麼樣的事情都會遇到，你會後悔嗎？”

顧康緩緩閉上眼，低聲呢喃道：“老師，我從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