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血腥味濃鬱也算正常,可奇就奇怪在這股子氣息裡,還夾雜著一股清冽的紅沙幻。”
“紅沙幻是什麼?”帝諶蹙眉,下意識看向易晚。
易晚瞭然,沒有做聲,她想聽五長老的說辭。
且看其他人,明顯也不知道紅沙幻,除了大祭司眼睛微微眯起。
帝諶順著她的視線,再度看向五長老。
五長老深吸一口氣,淺淺解釋:“紅沙幻是一種加速血液循環的極品藥材,極為珍貴,修行者通常在突破時用。”
“幫助筋脈氣血運行,且還帶著活血化瘀的功效,這等要用在哪兒都不奇怪,唯獨在產婦身上,絕對不可以出現!”
他身邊的紫衣疑惑道:“九師姐虛弱,她絕對不會用紅沙幻,且氣味還能被師父察覺,看來剛用不久。”
說著,她疑惑的看向馮輝,朗聲質問:“師兄,九師姐的胎像是你在照料。”
“難道,你用了紅沙幻?”
馮輝站在人群後,聞言趕緊否認:“紫衣師妹,話可不能亂說,紅沙幻的功效你我都知。”
“我不會弄錯,況且我的身份哪裡能接觸到這等藥物?”
“靈仙宗沒多少紅沙幻,馮輝不能接觸。”五長老接過話,替馮輝證明:“他應該不會蠢到犯這種錯。”
“什麼情況進去看了不就知道了?”易晚打斷幾人的猜想:“人還沒見著呢,猜測也是枉然。”
“是啊。”紫衣附和易晚道:“先進去看看九師姐,若真有紅沙幻,她體內肯定能查出來。”
霍利停在門口,看了眼無動於衷的大祭司,略顯慌亂的心逐漸安定,從容打開房門。
開門,屋內的血腥味更濃了。
撲面而來,近乎窒息。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
四長老被白虎抓傷,草草讓五長老處理後,緊著趕到了凝香閣。
看到眼前場景,他悲鳴一聲,忍不住哽咽道:“小九,不久前你我師徒見面,你尚且安然無虞。”
“這才多久沒見,你,你怎麼就和師父我天人兩隔了?”
穆晨晨是四長老的愛徒,若不是早早嫁給霍利,她該是傳承陣法衣缽的傳人!
哪怕她成婚後,四長老還是想著等她誕下子嗣,得閒了,依舊可以重拾陣法。
沒想到啊,變故來的這般突然!
四長老的悲呼,很快影響到了其他人。
霍利淚流滿面,扶著四長老道:“四長老,晨晨死前都還在說,最遺憾的是不能再跟著您學行陣佈局。”
“您千萬别傷了身子,若是晨晨九泉之下清楚,必然也不會安寧。”
四長老聞言,傷心更甚。
大長老瞧著此等場面,亦是悲痛難過。
屋內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夠了!”易晚冷冷打斷道:“多的是時間讓你們悲傷難過,穆晨晨死不瞑目。”
“早些查出真相,對她而言比身後的哭聲有用!”
“你怎能如此冷血?”四長老顫抖著手,指著易晚道:“你搶奪柳蝶衣的靈獸白虎傷我就算了。”
“晨晨從未得罪過你,冥湖陣內的湖水壓根沒毒,要不是你幾次以這個為藉口為難晨晨,她也不會傷了身子。”
“靈仙宗這麼多補藥供著,她不至於死啊!”
易晚不耐煩的蹙眉:“聲討的話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暫且放後。”
“真相如何,看過便知。”說到這,她轉向雲振天道:“除了五長老和紫衣之外,勞煩你帶著眾人退到一旁。”
“我們需要仔細察看,也請各位在有結論之前閉嘴!”
雲振天下意識看向帝諶。
一眼之後,他又試探性的看向淩青。
一宗之主,還是靈仙宗這等淩駕於所有宗門之上的宗門,宗主做成這個德行,也就他一個人了吧?!
見帝諶和淩青都沒發話,雲振天這才尷尬應聲:“易大小姐說的有道理。”
“以言靈術開的賭約,她想賴賬都不行,大家還是給點空間,讓五長老能準確的找到問題所在。”
各位長老雖然不願意,但沒趕他們出去,隻是讓去一旁等著,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
五長老面色凝重,給易晚做了個手勢:“易大小姐先來。”
“不用。”易晚笑了笑:“在院子外都能察覺紅沙幻的存在,五長老的醫術顯然在我之上。”
“還是你先來吧,免得我在前你在後,别人懷疑我提前動手腳。”
五長老一頓,遲疑著準備答應。
卻聽霍利沉聲道:“五長老在前,你大可跟著他的診斷結果說,我覺得,還是你先來比較好。”
“是啊,還從未見識過你的醫術呢!”大長老冷哼中帶著明顯的嘲諷:“以前你籍籍無名,誰也不清楚深淺。”
“既能引下十道天雷,還能馭獸,足以說明你的本事遠超我們的想象。”
“保不齊你剛才對五長老的話隻是自謙,實則比五長老厲害呢?”
易晚早就猜到了這些人會如此。
她沒有繼續糾結,從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她自顧走到榻前。
穆晨晨躺在榻上,約莫被簡單的收拾過,除了鬢角尚未乾透的髮絲貼在面上,其餘倒也不算淩亂。
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但血從她身下瀰漫,紅黑的血已經浸透了厚棉。
濃鬱的氣息,正是從這些痕跡上散發出的。
最讓人不忍直視的是她的容顏。
乍一看像是睡著,實則露出來的面板髮紺,素日殷紅的唇色呈青白之色。
面色更是烏青,像在水中泡了多時。
雙眼尚未完全閉上,半睜著卻毫無生機。
易晚輕歎了一聲,抬手將她的眼睛合上。
“你别碰晨晨!”霍利看到這一幕,激動阻攔:“你害死了她,為何還要惺惺作態?”
“晨晨沒能見到孩子,死不瞑目,我怎麼都沒能讓她閉眼,全部拜你所賜……”
話音尚未落下,就見易晚的纖纖細指拂過穆晨晨的臉,穆晨晨半睜著的雙眼被合上了!
易晚抬眸和霍利四目相對,意有所指道:“都說人在剛嚥氣時,尚且殘留一絲意念。”
“她不願意被你合上眼,是不是覺得你不配啊?”
霍利心裡咯噔一下——穆晨晨死前,他就站在她面前。
平日連劃破皮都會跟他撒嬌喊疼的女子,忍著巨大的痛楚竟是一聲不吭。
她不曾求饒,不曾跟他說一句話,更不曾流淚,隻是那雙眼從頭到尾都盯著他。
那時,霍利聽著天雷落下,心下煩躁的很,壓根沒去注意穆晨晨是什麼模樣。
這會兒想起來,他總覺得她的眼神,更像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亦或者,她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不知道為何,霍利心裡閃過一絲刺痛。
明明,他對她沒有感情的,所有虛情假意的哄騙,都是基於穆晨晨特殊的體質。
隻有她孕育的血脈,才能助他最後一臂之力!
越想,霍利越覺得不安,他趕緊拋開關於穆晨晨的畫面,狠狠盯著易晚道:“你少胡說。”
“晨晨是我最愛的人,我亦是她心愛之人,她覺得我不配,難道你配?”
易晚眨了眨眼:“說不準在她心裡,我真比你配!”
“好了。”淩青露出的雙眼裡帶著明顯的不悅,打斷還要接話的霍利:“你們還在爭執什麼?”
“能讓晨晨瞑目的,隻有真相!”
“對對對。”雲振天趕緊打著圓場,道:“易大小姐,你繼續。”
易晚哼了一聲,直白的瞥了眼霍利,這才拿過穆晨晨露在棉被外的手。
毫不意外的冰冷,毫無溫度。
尚未有動作,紫衣帶著訝異湊上前,低聲好奇道:“難道她還有脈搏?”
易晚感激紫衣在望鶴門對她的維護,好言回道:“把脈肯定是不行的。”
“我隻是想看看,她的皮膚上有沒有中毒的痕跡。”
紫衣嘶了一聲,湊的更近了:“你當真覺得她是中毒而死?”
“當然。”易晚奇怪的看了眼紫衣,同樣低聲道:“此前我曾見過活著的她。”
“便是孕期反應百般不適,也不該那般蒼白瘦弱,和病入膏肓的差不多,當時我就懷疑了。”
“想給她把脈,她卻十分戒備,還轉頭出賣了我,害得霍利處處針對我。”
易晚的話半真半假,說到最後歎了一聲,無奈道:“若非霍利防備,我也不會把事情鬨得如此之大。”
“甚至不惜跟靈仙宗的天才過招,也要來看穆晨晨的遺體。”
紫衣後知後覺的嘶了一聲:“你是說,你來找九師姐的茬兒是假,查死因是真?”
易晚點了點頭。
正要接續往下說,五長老咳嗽一聲,叫紫衣道:“别胡鬨,易大小姐正在查探。”
“你趕緊撤開,别打擾易大小姐的專注。”
易晚絲毫不介意:“五長老沒必要這般嚴厲,紫衣姑娘瞧著,剛好給我做個見證。”
“免得事後有人懷疑我做手腳,我也好有個證人。”
五長老明顯不想讓紫衣捲入其中,蹙著眉拒絕:“紫衣還小,不懂事。”
“聒噪喧鬨會影響你的進度,分散你的注意力。”
他沒給易晚繼續往下說的餘地,招呼紫衣道:“過來!”
紫衣不敢忤逆五長老,噘著嘴不情不願回到了五長老身邊。
易晚也沒在意,她繼續往下檢視。
穆晨晨的手和其他的皮膚一樣蒼白髮青,完全是失血過多的樣子。
易晚的視線轉向棉被。
本該高高隆起的腹部早就塌陷,顯然,孩子已經不在腹內,屋內也不見蹤跡。
易晚忽然想揭開棉被,看看裡面的情況。
穆晨晨到底是女子,這麼多男子面前,她要給穆晨晨留些體面,遂轉過身道:“各位背身迴避,我需要看看傷口。”
話音落下,剛消停的霍利忽然暴怒:“易晚,你究竟要做什麼?”
“晨晨就算跟你有仇,你犯不著在她死後如此羞辱吧?!”
易晚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神色淡然:“你為何這般激動?”
“你想羞辱我的亡妻,還敢問我為什麼?”霍利越說越氣憤。
要不是被身邊的幾位長老拉著,那暴怒猙獰的樣子,完全像是要衝上前將易晚撕碎!
霍利無法動易晚,聲音越發拔高:“之前的胡攪蠻纏就算了,生孩子是從……那是你能看的地方嗎?”
諸位長老聞言,紛紛别開臉。
既是尷尬,也是為霍利憤怒。
但,誰都不好開口。
隻有大長老,老淚縱橫的悲鳴:“作孽啊,我們霍家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要派這樣的魔頭來折磨我們!”
“晨晨,霍家對不起你,你生前沒能享福,死後還要被人如此折辱……”
沉默不言的淩青,終於開口阻攔:“易大小姐,你别太過分了。”
“你是老祖宗的弟子,看在老祖宗的份上都順著你的意思來,既是查不到毒藥痕跡,認輸就是。”
“就算你不守靈,大家也無法將你如何,何必提出那等羞辱下作的要求?”
易晚蹙眉,道:“穆晨晨懷胎尚不足月,如何順利生產?”
“光是從這噴湧的血跡,醫者都能看出她曾被剖腹取子,腹部的傷口為何看不得?”
不等淩青反駁,易晚繼續質問:“大祭司或許剛到,可霍利身為穆晨晨的夫君,肯定一直在場。”
“馮輝要剖他媳婦兒的肚子,必然會征求他的意見,哼。”
易晚轉向霍利,道:“我明明說的是要看傷口,你心知肚明傷口在哪兒,反而往其他方向引導。”
“你究竟安的什麼心?還是說,你不想讓我查到什麼?”
霍利愣了一瞬,立刻找到了藉口:“晨晨最在乎體面,她……”
“體面重要,還是查清楚死因重要?”易晚直接打斷,道:“便是我不看,等下五長老也會看。”
“作為靈醫,這是必須的流程,既不讓看傷口,也無法把脈,那還查個什麼勁兒?”
不等霍利迴應,帝諶冷冷開口:“從進門開始,你就幾次發難阻攔。”
“難道,你真如易晚所言妄圖隱瞞真相,亦或者在拖延時間?”
“我沒有!”霍利咬著牙關,道:“你們要看,看就是了,何必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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