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道夫人是哪兒疼,以及找到引起疼痛的原因。”雲晚意不動聲色,道:“大夫不是神,把脈能知道的情況有限。”
玉夫人似乎不想說,揉著眉心,道:“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說。”
又朝外邊叫道:“紅淚,送雲大小姐去休息。”
雲晚意剛起身,聽到這話一頓,正色道:“玉夫人,我剛嫁人,三媒六聘入了宗帖,名正言順。”
“往後,還請夫人叫我鎮北王妃,别弄錯了稱呼。”
“你,這麼喜歡鎮北王?”玉夫人冷眸打量,多了幾分思量。
面對玉夫人的探究,雲晚意垂下眼眸,沒表露喜歡還是不喜歡:“三從四德,既嫁從夫。”
“鎮北王是我的父君,我自然要向著他。”
玉夫人微微眯眼,視線緊緊鎖定她的表情:“可據我所知,三皇子對你很上心。”
“玉夫人自重。”雲晚意直接打斷,聲音也變得十分沉重:“三皇子要叫我一聲皇嬸,如此大逆不道有違人倫的事,我不想沾染。”
“也請夫人轉告三皇子,行事毫無分寸的人,最後終將成為腳下的汙泥,任人踐踏!”
玉夫人表情更顯詫異。
但那詫異,也就短短一瞬,便徹底收了起來:“行了,你先去休息。”
雲晚意被安排在客棧二樓末尾的房間,常景棣則是在二樓最頭前的一間。
整個二樓除了他們倆,再無旁人。
玉夫人晚上並沒有住在客棧,見過雲晚意後,帶著浩浩蕩蕩的白衣婢子們,離開了福來客棧。
折騰許久,雲晚意完全沒有睡意。
來之前,她預想過玉夫人對她的態度,萬萬沒想到玉夫人竟然是要她治病。
而且,玉夫人的言行舉止,和自己想象的相差甚遠。
雲晚意慢慢摸上脖子,曾被玉夫人掐過的位置……
“叩叩。”
門外,響起輕微的聲音。
雲晚意猜到來人,本就是和衣而睡,並未掌燈,就著窗外的月色起身開門。
果不其然,是常景棣。
常景棣朝走廊看了眼,進屋關起門,低聲道:“你沒事吧,玉夫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要我治病。”雲晚意簡單的將和玉夫人的談話說了說,疑惑道:“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是不簡單,如果按照你所言,她身上病痛不少。”常景棣眉峰淩厲,整張臉都是懷疑:“她打向追風那一掌,就能看出實力所在。”
“以掌風傳毒,一擊斃命,實力不容小覷!”
“傳毒?”雲晚意聽到這話,狐疑道:“怎麼可能用掌風傳毒呢,王爺和我都在,真要如此,我應該會有感覺。”
“追風死前七竅流出黑血,足以證明。”常景棣揉著眉心,道:“或許,是你被屋內的藥味麻痹,沒感覺出來。”
“不對。”雲晚意陡然想到什麼,沉聲道:“並非掌風打出來的毒,問題出在我們上樓後,聞到的幽蘭香味。”
“那香味就是一種毒藥,然而我和王爺都曾服用過解藥,不甚要緊,追風卻因為事先服下的解藥沒什麼用,而中毒了!”
“所以,不管那一掌有沒有落在追風身上,追風最後都會死。”
難怪她從聞到幽蘭香味開始,就總覺得不對勁。
原來竟是這樣!
常景棣聽到這番解釋,也很震驚:“你的意思,玉夫人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厲害?”
雲晚意點頭,輕聲道:“從前,或許的確有那令人驚歎的本事,現在顯然沒有,脈象上看,她就算不是強弩之末,也已經岌岌可危。”
“震懾人的手段有很多種,打向追風的那一掌,未必不是故意殺雞儆猴,做給我們看的。”
“幽蘭香味使人中毒,掌風催動,讓殺人的場面看上去更加駭人。”
常景棣垂著眼眸,思考雲晚意話裡的深意:“會不會,她已經看出了我的身份?”
“或許有懷疑,卻怎麼也不會猜到你就是鎮北王。”雲晚意壓低聲音,道:“她自己會醫術,必然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明日,她會主動找我,知道其弱點,也就知道該怎麼對付。”
常景棣握住雲晚意的手,低聲道:“量力而行,不管明日玉夫人的決定如何,千萬要以你自己為重。”
“一樓還留了玉夫人的眼線,我不能久留,這個你拿著。”他說著,拿出一柄小巧簡單的刀遞給雲晚意:“萬事小心。”
夜,早就過半。
雲晚意睡了沒有多久,天就已經大亮。
月缺的敲門聲,將她驚醒:“王妃,您可起來了,玉夫人召見。”
雲晚意起身開門,神色倦怠:“這麼早?”
月缺沒有應聲,面無表情的伺候她梳洗。
昨日到今兒,見到的婢子全是同一幅表情,彷彿沒有七情六慾的泥人傀儡。
雲晚意打量著月缺,試探道:“你從什麼時候跟著玉夫人的?”
“不知道。”月缺回想了一下,道:“從奴婢記事開始,便跟隨著玉夫人。”
雲晚意沒準備聽到答案,她還以為月缺這樣的,沒有喜怒哀樂,也不會和人交流。
既然有所迴應,她自然要繼續試探:“那其他人呢,也是如此?”
“奴婢不知,樓中基本都是從小到大的姐妹。”月缺為雲晚意梳頭,下意識回道。
雲晚意嗯了一聲,又問:“這玉夫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說起玉夫人,月缺臉上總算有了表情。
崇拜,敬佩,卑微,仰望……
月缺的話中,也充滿對玉夫人的敬佩:“夫人厲害,武功高強,會煉製毒藥,會很多奴婢們望塵莫及的本事。”
看來,月缺還是有情緒的,但隻對玉夫人有。
“玉夫人的確有本事,連我都能弄來。”雲晚意點頭,故作應和,問道:“那,玉夫人是塵贛縣的人?”
這一回,月缺總算有了腦子,通過銅鏡警惕的看著雲晚意:“王妃要瞭解,直接去問玉夫人就是。”
有了警惕,就沒法打探情況了。
雲晚意梳洗過後,準備去見玉夫人。
路過常景棣居住的屋子,瞧著門大開著,有白衣婢子在裡面收拾,並不見常景棣的人。
雲晚意腳步微頓,側頭問跟在身後的月缺:“住在這裡面的人呢?”
“王妃是問跟您一路來的侍衛?”月缺順著她的目光,朝門內看了眼,道:“早間起來,就被玉夫人派回上城了。”
“回上城?”雲晚意眼睛微眯:“他難道不該和我一起?”
“……”月缺再度陷入沉默。
玉夫人還是一身黑衣,和昨晚瞧著不一樣的是,露出來的眼下,帶著明顯的淡青色,顯然也沒睡好。
“玉夫人既然睡不好,何苦不多睡兒?”雲晚意打著哈欠,道:“擾人清夢,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本也不是君子,否則你怎麼會出現在這?”玉夫人沒計較雲晚意的打趣,聲音中沒多少情緒:
“想了一夜,還是需要你開方子調理。”
雲晚意目光和玉夫人相對,聳了聳肩:“玉夫人,還是那句話,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若不能知道因何而痛,如何治療?”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玉夫人要想調理,還得告訴我關鍵所在。”
玉夫人凝神,看了眼身邊的紅淚。
紅淚瞭然,趕緊帶著伺候在旁的婢子全部退出。
玉夫人拿起手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冷靜後道:“多年前,我曾被人追殺,來人眾多,我實在不敵。”
“可我也不想被生擒,走投無路之際跳下的萬丈懸崖,原以為這一跳絕對會殞命,誰成想命大,被半山腰的樹枝攔住了。”
“可墜下懸崖,被無數的樹枝戳掛,我身上受了很重的傷,臉被毀容,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
“最重的一處在腰間,攔住我的巨樹救了我的命,可上面的手腕粗細的分枝,將腹部幾乎貫穿。”
“修養了大半年才緩過來,自那之後,我不得不日日服用鎮痛藥,不然無時無刻都在經曆穿腹之痛。”
雲晚意看了眼玉夫人手旁的茶碗,道:“這裡面,也是止疼的藥水?”
“不光止疼,還有别的藥物。”玉夫人又喝了一口藥,道:“當茶水供著,總算能讓我好受些。”
“我的故事說完了,你可以開藥了。”
雲晚意卻沒答應:“我需要看看傷口。”
玉夫人說的明明白白,可雲晚意本能的還是不信她。
墜在半山腰的懸崖,怎麼聽怎麼夢幻,即便她武功高強,還會醫術,能在那情況下活下來,太過奢望!
玉夫人看出她的懷疑,果斷的撩開衣袍,露出左腹。
如她自己所言,玉夫人周身都是陳年舊疤,大小不一,有的傷痕堆疊在一起。
最駭人的位置便是左腹海碗大的傷疤,許是當初沒好好用藥,那傷增生出一塊醜陋的肉堆。
“能活下來,我已經很慶幸了。”玉夫人撫摸著疤痕,眼底有濃鬱的恨意閃過:“誰也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有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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