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鶴門的亂,比想象中更快。
次日便是小暑,一早易峰就把望鶴門上下召集起來,宣佈易雅蘭成為少主,將來接手望鶴門的事。
這個訊息提前便泄露了,大家都清楚,眾人除了慶賀之外,並沒有任何驚訝。
倒是鄭福生,在易峰宣佈之後,斟酌著問道:“師父,怎麼不見師孃出來?”
“宣佈少主的事乃是大喜,師孃是小師妹的孃親,該出來一道分享喜悅。”
說起這件事,易峰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許:“她近半個月來奔波不斷,昨日昏倒後尚未修整過來。”
“又染了暑氣,需要一段時間的休息,你們也别去打擾。”
難得易峰親自出來面見弟子,弟子們自然遵從。
鄭福生想到林中月交代的事情,稍微頓了頓,猶豫道:“可是師父,昨日師孃說起,小師弟的身子興許還有轉機。”
“今日宣佈小師妹的事情,會不會刺激到師弟?”
“都是自家人,談什麼刺激不刺激?”楊樹先一步開口,道:“師父乃是門主,怎麼抉擇,師父自有考量。”
“再說師弟的樣子咱們雖未曾見到,卻也耳聞,肉體上的傷嚴重不說,靈根也不成了。”
“一切重新開始,遠比我們想象中要困難很多,咱們望鶴門總要有新的希望!”
鄭福生看了楊樹一眼,不滿道:“楊師弟慎言,師父尚未開口,豈容你插嘴?”
楊樹不肯讓步:“鄭師兄,你本來就不該提及此事,今日乃是大喜之日。”
“師弟的事我們眾位師兄弟都很傷心,也為他默默祈禱,可小師妹的喜事不能耽擱。”
“退一步說,師妹還在這,你含沙射影的提及師弟,豈不是讓師妹傷心?”
比起兩人針鋒相對,劍拔弩張,易雅蘭這個當事人顯然鎮定許多。
她先是看了眼楊樹,又看了眼鄭福生。
視線最後落在易峰身上:“兩位師兄不論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哥哥,說白了皆是擔心望鶴門的將來。”
“不過,門主既然已經決定,就容不得我們質疑,鄭師兄,你說對嗎?”
鄭福生蹙眉,旋即小聲道:“可亙古以來,宗主皆是男子擔任,除非是女宗。”
“咱們望鶴門自開宗以來,就沒出現過這樣的例子,長赫師弟還活著呢!”
話已經說到這,就沒有收回的餘地。
鄭福生深吸一口氣,無視殿內僵持的氣氛,硬著頭皮繼續往下,道:“師父,我覺得還是要想清楚。”
“要不,先讓師妹暫代,等長赫師弟恢複,這門主之位……”
“剛才不就說清楚了?”楊樹打斷道:“長赫師弟的身子能不能恢複另說,就算可以,也是遙遙無期。”
“還是務實點好,再說了,師父在做決定前遠比你我要想的完整長遠,需要你再建議?”
“師兄,說句冒昧的話,你這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些!”
“揚師弟,我可沒這個意思,你沒必要挑撥離間!”鄭福生咬著牙關,與之辯駁。
易峰看夠了幾人的來回拉扯,哼了一聲:“都說完了沒有啊?”
“師父。”幾人同時轉身,對著易峰行禮。
易峰冷哼道:“今日召集大家,本就是說出我的決定,隻看眼下。”
“以後如何,自有以後的造化,你們今日要做的,便是恭喜雅蘭!”
“福生啊,我知道你和長赫關係好,但如今他的情況的確不適合當這繼承人。”
“以後若是好轉,若是我還在世,再做抉擇!”
鄭福生從中聽到了希望,連忙道:“是,一切都聽師父做主。”
旁邊的易雅蘭,因為短短幾句話猛然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爹爹這話什麼意思,以後再抉擇,難道他沒有確定把她當做繼承人?
這個節骨眼,她又不好發問,心裡的疑惑一聲接著一聲。
她的視線,也全部定在易峰身上。
剛才,他似乎還說了一句——隻要他還在世!
他活著,易長赫恢複,門主之位再行轉讓?
那她易雅蘭算什麼,笑話嗎?
易雅蘭越想越慌,再想到林中月對此的態度,一個主意逐漸浮現心頭……
宣佈繼承人一事,易晚並未到場。
蒼朮將殿上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給了她。
易晚聽完,繼續挑揀手中的藥材:“有意思,看來事情還真如我所料。”
“哪一件事沒按照您預想的走?”蒼朮打心眼裡佩服易晚:“也是您算得準。”
“那鄭福生和楊樹還真是針尖對麥芒,此前相親相愛的師兄弟,為了一個懸而不決的未來門主,在易門主跟前公然辯駁。”
“當時氣得易門主臉都青了,要不是他阻攔,這師兄弟倆可能辯到晚上還沒個輸贏。”
易晚輕輕一笑:“不是算得準,我隻是瞭解他們所有人而已。”
“楊樹喜歡易雅蘭,雖不知二人私下說過什麼,賣慘是少不得的。”
“他憐香惜玉,易長赫門口跪著的梨花帶雨模樣,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裡。”
“連林中月他都敢反駁質問,更遑論多日閉門不出的易峰呢?”
“至於鄭福生,那就更簡單了,他是望鶴門的大師兄,進門開始就已經知曉全域性。”
“他清楚易峰成為廢人後,大小事宜都是林中月打理,連帶逍遙宗這些年的幫扶,也是因為林中月。”
“易峰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沒了,林中月卻還年輕,便是以後她不在望鶴門當易夫人,還有一重逍遙宗二小姐的身份。”
“鄭福生想緊緊抓牢林中月,為了自己的以後做打算,所以林中月的意思,便是他要去做的事。”
蒼朮越聽,越覺得易晚有遠見:“這些年您雖然在永安閣的時間多,可對他們的性子卻瞭如指掌。”
“正因為這樣,才有今時今日,還是您看的長遠。”
易晚和門內師兄弟接觸極少,偶爾見一面,也是匆匆打個招呼而已。
她的脾性,在眾人心裡並不好。
林中月不想讓她接觸那些人,她就不接觸,隻私下叫蒼朮白朮留意著些。
易晚垂眸笑了笑:“林中月好計謀,那時候我的確沒本事出去,但卻不能不打算,萬一有朝一日我能翻盤呢?”
“如今看來我打算是對的,利用這些人挑起爭端,易峰心中忌憚林中月,易雅蘭忌憚易長赫,林中月要防備父女二人。”
“有了今日的刺激,不怕他們三人不動手。”
蒼朮對易晚的崇拜更多了:“您這計謀好,讓他們自相殘殺,咱們還能片葉不沾身。”
易晚抬眸,看了眼下著濛濛細雨的天,道:“拖了這麼久,是時候來個了斷了。”
“靈仙宗的三月之期已經過了一半,我必須在剩下的一個月內把望鶴門的事情料理清楚。”
“會的!”蒼朮給易晚打氣的同時,想到了另一件事:“可惜,門主最近表現依舊正常。”
“那寶物,會不會早就不見了,您想啊,夫人嫁給門主這麼多年,深得門主喜歡,依舊沒探查到蛛絲馬跡。”
“肯定還在。”易晚十分篤定:“快了,我們已經接近真相,快找到那東西了!”
小貓在兩人說話時候,從外邊歸來,跳上了軟塌。
那雙眼睛,從始至終都黏在易晚身上。
易晚知道他有話要說,找藉口支走蒼朮:“你帶著小糰子,去易長赫那邊看一眼。”
“就說是我請你們二人替我看望他的傷情,順便送些補藥過去。”
蒼朮會意:“那您呢?”
“我什麼也不用做。”易晚將藥材準備好,拿過藥爐子準備熬煮:“等你們的訊息。”
等兩人離開永安閣,易晚這才對貓開口:“怎麼了?”
“九頭蛇那邊蹤跡全無,像是從未出現過。”小貓沒有變回帝諶,繼續以貓的樣子懶洋洋趴在軟塌上。
“更奇怪的是,它隱藏了妖氣,連我都無法追蹤到!”
易晚手中加水的動作一頓:“什麼意思,這九頭蛇,竟有如此厲害?”
“不,此前在易市我跟它交過手,那時候它可沒這個本事。”小貓哼了一聲,似乎不屑。
表情也帶著些許的傲嬌:“我總覺得,它像是得了誰的幫助,才會如此!”
易晚眯了眯眼:“九頭蛇不是大妖嗎,在它之上,能讓你都無法察覺,還有誰?”
“墨夷。”小貓盯著易晚的雙眼,一字一句道:“魔君墨夷,你記憶尚未完全恢複。”
“或許,你暫時記不起來什麼,他本是天界墮神,因為某些原因對天界和蒼生恨之入骨。”
“他一直想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想要毀天滅地,將萬物生靈全部摧毀。”
“第一次,姮晚以半神之軀將墨夷誅殺鎮壓,這件事我跟你說過,第二次,姮晚的轉世雲晚意覺醒記憶,重塑肉身。”
“同樣是她以魂魄肉身獻祭,將墨夷重新封印在鎮魔陣中,如今你的魂魄基本被尋回。”
“魂魄離開,封印鬆動,那久遠的鎮魔陣已經困不住墨夷,他不久便會徹底現世!”
當年大戰後,僅剩下他一個人。
被小糰子撿到後,帝諶曾經頹廢了很長時間。
若不是雲晚意魂飛魄散之前的叮囑,他早就追隨她走了。
後來想通,他才開始領著世人走向修行之道。
為的,便是在墨夷再度現世時,有人能夠對付他!
易晚徹底停下動作,小聲道:“可我現在毫無記憶,關於墨夷,關於封印!”
與此同時,她心底那道聲音重現,哼笑道:“易晚啊易晚,你看,他還在撒謊。”
“他的話前後矛盾,已經自爆了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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