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公一眼認出了兩人,驚詫道:“這,不是早前的林太醫和袁太醫,你們二人早就返鄉養老,怎麼會出現在這?”
兩位太醫穿的並不體面,粗布麻衣,瘦弱衰老,和乞丐之間的區别,隻是一個乾淨,一個不乾淨而已。
他們當年在太醫院是幾把好手,賞賜和月俸不少,回鄉養老前也領了一筆銀子,不可能混成這樣。
皇上還沒開口,徐國公不敢多問。
其他人也滿是懷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何歸鄉的太醫,會被帝氏的人找到,還帶到朝堂上來。
兩位太醫歸鄉養老的時候,皇上還沒出生,是以,不認識這兩個人。
他蹙著眉:“兩位先起來,說說先帝駕崩前發生了什麼?”
兩人起身,晃悠悠的身子彷彿無風自晃。
林太醫聲音沙啞,先一步道:“回皇上,先帝駕崩,的確不是因為心衰力竭,舊疾難醫!”
常沐澤隻感覺一股涼意攀上頭頂,手狠狠落在龍椅上,整個身子彈起來。
一旁的小太監低聲提醒道:“皇上,穩重,且看他們接下來怎麼說。”
常沐澤還是保持站立的姿勢:“繼續說,一口氣說完!”
林太醫嚇得臉色煞白,袁太醫接過話,聲音同樣沙啞:“回皇上,當初草民幾人奉命給先帝把脈。”
“先帝的脈象,符合憂心操勞後的衰竭之症,草民幾人商議後,給先帝開了對應的方子。”
“後來脈象的確好轉,每隔一日的平安脈,也確定沒有問題,不過在帝妃娘娘病逝後,先帝脈象再度出現了問題。”
“草民幾人都發現,比起心衰力竭,皇上的脈象,更像是中了某種慢性毒藥。”
說到這,袁太醫抬袖擦了把額間的冷汗,不敢繼續往下了。
常沐澤蹙著眉,不悅道:“為何孤從未聽過,先帝曾中慢性毒藥,難道是孤年幼了,鎮北王,你聽說過嗎?”
常景棣被點名,面上依舊冰冷:“回皇上,臣從未聽說過先帝是因中毒而亡。”
“這就對了。”常沐澤掃了眼兩位太醫,冷笑道:“孤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們當時隱瞞了真相?”
兩位太醫再度跪下。
年事已高加上身子的原因,袁太醫跪下的時候,直接撲到在地,
沒站起來,伏在地上支支吾吾喊冤:“皇上明鑒,這件事另有苦衷,帝妃娘娘沒了的那日,先帝悲痛之下幾番吐血,加重病情。”
“草民等人把脈時候,察覺慢性毒藥的存在,不敢把結果告訴先帝,隻能告訴賢妃娘娘,也就是才薨了不久的老太後。”中信小說
“可,可……”
袁太醫又一次停止聲音。
常沐澤在也忍不住,拿起身邊的茶杯朝底下飛去:“說,一口氣說完,别支支吾吾,既然來了就是要讓真相重現天日!”
“再欲言又止,孤這就叫人砍了你們的腦袋,給先帝陪葬。”
袁太醫被皇上的怒火嚇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林太醫勉強穩住心神,低聲道:“皇上,不是草民不說,實在是大逆不道啊!”
“老太後知道先帝中了慢性毒藥後,以擔心先帝病情加重為名,讓草民等人不準讓先帝知曉,也不能讓别人知道。”
“草民等人以為老太後這麼做,是不想打草驚蛇,引起恐慌,要悄悄揪出妄圖弑君的凶手。”
“但,直到又過了一年多,先帝駕崩,老太後和太上皇也沒能揪出真凶,中毒之事更是沒半分訊息透出。”
“那時候草民幾人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這毒,隻怕和老太後,太上皇脫不開乾係!”
林太醫越說越激動。
中間停下來,恢複了心智,才繼續顫抖著聲音往下說:“草民幾人無法和絕對的權利對抗。”
“捲入這種是非中,隻能以還鄉養老辭官的方式,隱晦的表示草民幾人不會多言。”
“饒是做到這份上,太上皇和老太後還是不放過草民幾人,袁太醫和草民,是知道真相後僅存的兩人了!”
“剩下的陳太醫,王太醫,章太醫和玄太醫,全部舉家被滅,草民和袁太醫兩人察覺不對,離開上城後立刻換了身份,逃過一劫。”
“這些年,我們二人以乞丐的方式活著,毫無尊嚴,毫無體面,如此,勉強保住家裡人的身份。”
林太醫哽嚥著,拚湊著之前的真相。
袁太醫早就控製不住,回憶讓他不顧一切,伏在地上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等林太醫陳訴完真相,袁太醫發怵一聲亢長的嘶吼:“是太後,是老太後和太上皇,殺了先帝!”
“先帝中毒的事情,草民幾人隻告訴了老太後,旁人並不知曉,能殺人滅口的不會有旁人!”
“這些年,我們像狗一樣東躲西。藏,不敢露出半分身份,終於等到把真相告示天下的這日。”
“皇上,你要為那些人做主啊!”
袁太醫的聲音哀慟,整個大殿內都是悲愷之氣。
朝臣們,卻是心思各異。
捲入此等是非,有的恨不得堵住耳朵,把自己當做透明人,完全不存在!
有的則是困惑。
還有的人知曉先帝死去後,這幾位太醫全部告老還鄉,如今再聽,隻覺得唏噓不解。
一片沉默中,徐國公忍不住發出疑問:“你們這麼多人,為何不趁先帝在時,把中毒的事情告訴先帝?”
林太醫滄桑的老臉上,掛滿苦笑:“老太後以先帝龍體為名,不讓草民等人說出來。”
“等草民幾人反應過來事情不對時,太上皇已經成為儲位之選,賢妃也掌管了後宮。”
“那個時候,草民已經無法言明真相了,老太後甚至私下找過草民幾人,側面警告不準把事情透露出去。”
“否則,就是草民等人醫術不精,耽誤了先帝的病情……”
笑過之後,林太醫面上早就掛滿淚痕:“草民也後悔啊,當初為何沒把真相公之於眾,導致後來幾十年成為喪家之犬!”
不用調查,從林太醫口中,被滅門的那些太醫的結果,也能知道他沒有說謊。
殿內,再度陷入沉默。
常沐澤再度朝常景棣看去。
常景棣恍如青鬆,姿態挺拔卻高傲,對殿內的一切恍若未聞。
他沒有任何表情,自然也看不出態度。
常沐澤心下有些煩躁,收回視線:“人證隻是其一,你們說有物證,在哪兒?”
林太醫顫巍巍的從懷中摸出一包東西:“這是當年先帝真實的脈案,草民離開時留了心眼,將之帶走。”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讓太醫院現在的院首,調出當年的所有脈案記錄,對比筆跡紙張,就知道真假!”
魏院首在旁邊候著,聞言身子一顫。
陳年舊事,他真的不想捲入其中!
常沐澤按了按太陽穴,緊繃著臉:“去尋,涉及先帝之死,必須要水落石出!”
太醫院的手腳很快,找出同年後妃們的脈案記錄。
對比字跡,紙張,還有同年出來的冊子,都是一模一樣。
若是偽造,墨跡不是如此。
確認無誤,常沐澤閉了閉眼。
弑君殺父,坐上龍椅,太上皇一走了之,爛攤子都是他收拾啊!
常沐澤無奈歎了一口氣:“先帝之死,看來的確和太上皇有關,眾卿以為,該當如何?”
殿內,再一次沒有了聲響。
太上皇是常沐澤的父親,成為罪人,他這皇位,未必能坐穩。
開口代表選擇,誰也不敢冒險,大家默不作聲,打探常景棣的反應。
奈何常景棣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沒有任何情緒外露。
此時還垂著眼眸,更讓大家看不出情緒!
常景棣順著眾人躲閃的視線,看向常景棣:“鎮北王,你作為先帝的兒子,覺得孤如何處置為好?”
常景棣抬眸,寒潭似的眸中,依舊看不出什麼態度。
聲音更是冰冷異常:“兩位老太醫所言屬實,自然要秉公辦理,太上皇弑君殺父,不配在族譜上出現。”
“饒是出家,也當處死,老太後已死,那便不能得生前名,按照罪婦從宗蝶除名,貶為罪人!”
常沐澤眯了眯眼:“太上皇乃孤王之父,那依鎮北王來看,孤該如何?”
眾人全部屏住呼吸,生怕出一點聲響。
常景棣抬眼,和常沐澤對視,叔侄二人之間,似乎有看不見的暗流湧動。
須臾,常景棣收回視線,輕聲道:“禍不及家人,老太後和太上皇既是參與者實施者,當然和皇上無關。”
“皇上能大義滅親,彰顯公正,大家有目共睹。”
此話一出,常沐澤明顯鬆了一口氣。
帝緯卻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常景棣。
他們帝氏的人費儘心思,尋到林袁兩位太醫,可不是給北榮先帝沉冤昭雪的!
帝氏的目標,從來都是皇位!
帝緯輕咳一聲,不住的朝常景棣使眼色。
常景棣自顧的收回視線,裝作沒看到。
帝緯終於沉不住氣,打斷殿內的和諧:“皇上,這麼說不對吧。”
“當初先帝留下的遺詔,是鎮北王為儲君繼位,可不是弑君殺父的太上皇,既要撥亂反正,就該一併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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