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意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手上傳來的暖意,才拉回她的思緒。
她緩緩抬頭,和他四目相對:“帝諶,我們,還有希望嗎?”
“有!”常景棣無比篤定,不敢露出半分鬆懈:“你想想肚子裡的孩子,想想我們曾經謀劃的將來。”
“再不濟,想想姮姬宗主,她為了你能活下去灰飛煙滅,換來你的重生,你更應該振作起來!”
所有的道理和牽掛,雲晚意心裡都明明白白。
她隻是疲累,尤其每次懷著希望,以為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下一刻又傳來巨大的打擊時。
一而再,再而三,提著的那口氣,也被折磨的隻剩下一點兒。
雲晚意緩緩抬頭。
漆黑寒冷的夜晚,雪花還在繼續,穿過透明的結界,落在兩人身上。
隻說了幾句話,他們身上已沾上了白白一層。
她抬手,拂去常景棣肩膀上的雪花:“我真的好累,走在看不到儘頭的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
“或者說,每次以為接近了光,靠近後才知道,那束光不過是螢火之輝。”
“還有它。”她收回的手,放在肚子上:“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
“從桑田鎮回來後,肖長老曾說想散了,不再去管這些糟心的事,大家各自藏身苟活。”
“剛剛一瞬,我甚至覺得這是唯一的出路,魔物為禍人間,蒼生受苦,天道不容,神界總不至於完全坐視不管!”
她說話間再度抬頭,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眼中。
冰冷的寒意,彷彿凍入骨髓。
她閉上眼,忽然笑了起來:“可事實上老天不會開眼,那些滿口仁義大愛的神,更不會伸出援手!”
“你說的對,我這條命是母親換來的,我一定要好好活著,絕對不能讓千年前的悲劇重新上演!”
說話間,被她隱在記憶中的畫面,再度浮現在腦海。
猩紅,血腥,殘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墨夷手中如螻蟻般灰飛煙滅……
眸子再度睜開時,雲晚意眼底閃過一絲紅芒:“天道不仁,我便替天行道。”
“我這條命,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絕對不容於他人!”
她的話很輕,卻如帶著無窮的力量,眼底的紅芒隨著她的話猛然迸發。
腦海神識中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微小卻清晰。
常景棣離她很近,自是聽到了那一聲。
他震驚的看著她,不知道那聲音是從何處傳出。
但看雲晚意的眼眸,眼白之處完全化作了血紅。
常景棣猶豫著提醒:“晚晚,你的眼睛……”
“眼睛?”雲晚意自己並未察覺:“怎麼了?”
常景棣仔細看了眼,她眼中除了多出來的紅色,並沒有其他。
他隻當她是因為過分激動導致的充血,搖頭道:“沒什麼,可能是你太累了,沒休息好又過於激動悲傷。”
“或許吧,我既然想清楚,就不會再有其他情緒。”雲晚意心中的躁動逐漸平靜:
“說回正事把,之前我想跟你說來著,可你開口就帶來了恍如爆炸的訊息,我實在沒來得及開口。”
“從崑崙山回來後,肖長義和清雲二人爭執,為避免內訌,肖長義幾人去崑崙山了,但這一趟必是無功而返。”
“我們剩下的人當中,沒有任何叛徒的跡象,所有人都可疑,你跟隨帝轅去了廢礦下有什麼發現?”
想到廢礦中的對話,常景棣搖頭:“沒有,帝轅並沒有徹底相信我,他告訴我關於墨夷的事,更多的是側面警告。”
“以墨夷的厲害,來警告我不是墨夷的對手,不要耍花招。”
雲晚意後知後覺:“帝轅既然沒有完全相信你,你出來見我,他不會懷疑?”
常景棣面上閃過一絲歉意,聲音也逐漸小了:“晚晚,我以你和孩子當藉口,才哄得帝轅答應。”
雲晚意何其聰慧,隻需要一個字,她就知道了帝諶的計劃:“墨夷想利用我的孩子重生。”
“所以你反利用這點,讓帝轅放鬆警惕?”
常景棣點了點頭:“帝轅不會真的相信,我們還需要做的再逼真一點。”
“晚晚,我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傷,卻會委屈你們母子。”
雲晚意摸著肚子。
肚子裡的孩子感受到了來自母體的情緒,不安的動著。
雲晚意的手停下來:“我明白你對我和孩子沒惡意,帝轅和墨夷呢?”
常景棣面色一怔,垂下眼眸思索著。
雲晚意歎道:“墨夷既然算準了千年來的事,會不會知道咱們黔驢技窮,會劍走偏鋒?”
“若這孩子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一旦投生,我們就徹底沒退路了!”
常景棣也拿不準。
沉吟片刻後,抬眸和雲晚意對視:“你的問題我的確沒有答案,也賭不起。”
“這樣,等我見過墨夷之後,再想辦法給你答案。”
雲晚意知道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好,但時間不多了,我會想辦法去一趟北山。”
“不管是貶低我也好,還是真要對我出手,你一定要取得帝轅和墨夷的信任。”
“好。”常景棣忍痛答應,同時道:“我跟帝轅去這一趟,並不是完全沒收穫。”
“至少知曉了陣法還有限製,帝轅哪怕修成神魔,也無法出陣太遠,最多隻能在桑田鎮。”
“所以這些年,他們隻能驅使魔物和邪道,不能親自出來佈局。”
雲晚意恍然大悟:“所以,墨夷和帝轅沒追來白雲鎮,也有這層原因在?”
“沒錯。”常景棣安慰雲晚意道:“現在的白雲鎮還算安全,帝轅不能對你們動手,惡龍更不會現身,你隻需要小心叛徒。”
“我也會儘快從帝轅口中套話,探出那叛徒的身份!”
兩人在院中結界裡說著話,屋內,青素透過半開的門緊緊的盯著他們。
她用了靈力,依舊無法聽清兩人的對話。
站在她的角度看,常景棣和雲晚意並沒有劍拔弩張,甚至於親密的拉著手,靠的很近,完全是情人間的呢喃和關懷。
青素等不得了,索性推開門。
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大搖大擺的站在台階之上,一瞬不瞬的遙遙盯著兩人。
雲晚意背對著屋子,不知道青素的反應,常景棣看得真切。
他俯身,在雲晚意耳邊道:“青素出來了,她肯定會懷疑我們在說什麼。”
“你記住,查清楚叛徒身份之前,别相信任何人!”
雲晚意知道他的意思,他們不能繼續往下說了:“好,今日先這樣,還有一事,山澗道人早前出發去孤葉城尋真武道長師侄。”
“按照約定的時間,最近幾日就傳回信來。”
“那些邪道已經不重要了。”常景棣歎道:“不過魔物的走狗,也有可能是障眼法。”
“不,要是能從邪道那邊知曉陣法,我們也能多一條選擇。”雲晚意苦笑道:“雖是絕境,也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可能。”
說起陣法,常景棣已經在廢礦下看到了。
他瞥了眼不遠處面無表情的青素,小聲道:“帝轅為墨夷設的陣法就在廢礦下。”
“那陣前所未聞,陰邪無比,以人之魂魄和血為養分,我仔細觀察過,沒看出什麼破綻。”
“如此秘陣,那些邪道不可能知曉!”
雲晚意輕笑道:“你别忘了,神將天師曾經說過的話!”
“墨夷詭計多端,真真假假我們無法分辯。”常景棣還要再往下說,餘光掃到青素正朝他們走來。
他趕緊提醒道:“青素過來了。”
雲晚意瞬間入戲,提高聲音:“好,我相信你,别讓我失望!”
常景棣趁機撤去結界,雙手握著雲晚意的肩膀,語氣誠摯無比:“晚晚,你會相信我就好。”
“再過幾日,等我安頓好再來看你。”
不等青素靠近,常景棣的身影已然消失。
青素蹙著眉,盯著雲晚意麪上略帶幸福的笑容,沉聲問道:“姮晚,你們倆到底說了什麼?”
“他說,一切都是障眼法。”雲晚意摸著肚子,將小女人幸福的表情展現的淋漓儘致。
青素狐疑的盯著雲晚意:“什麼叫障眼法,我們之前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雲晚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帝諶說了,他歸順帝轅實在不得已,他不會放棄我和孩子的。”
“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在孩子出生之前他會來接我。”
“接你,接你去哪兒?”青素倒抽一口冷氣,一幅被氣到的樣子:“姮晚,你不會相信了這番說辭吧?”
“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當然相信。”雲晚意說到這,抬眸和青素四目相對:“再說這法子,不是你教我的嗎?”
“嘶!”青素撫著額頭:“我讓你接近帝諶,是利用他去廢礦靠近神魔之軀的帝轅。”
“等取得他們的信任後,用我青城宗的黑玉殺了帝轅,而不是讓你……”
看著雲晚意那恍惚的樣子,青素泄了氣似的,甩手道:“讓我說你什麼好,姮晚,你怎麼會這麼天真?!”
那瞬間,青素懷疑雲晚意在說謊。
她雖然對姮晚不算太瞭解,以姮晚的性子,怎會天真至此?!
“你生氣做什麼?”雲晚意看似不解,實則觀察著青素的表情:“不管我們的目的是什麼,總歸是在朝那方向發展。”
青素按著眉心,似乎不解,同樣也在觀察著她。
“你不是讓我接近帝轅嗎?”雲晚意頗為無辜,繼續道:“帝諶說了,等他那邊順利,就接我去。”
“難道我這不算接近帝轅嗎,等倒時候拿著你給的黑玉扳指對付他。”
青素楞了一瞬才明白她的意思:“等等,你要跟著帝諶去?”
“不去,怎麼接近帝轅?”雲晚意詫異的看著她:“難道我還能憑空殺他?”
青素上下打量著雲晚意,猶豫道:“姮晚,你該不會和帝諶早就謀劃,你們都叛變了吧?”
不等雲晚意回答,她又驚疑道:“不,或許,你們都沒叛變,而是在做一場大家都不知道的戲?”
雲晚意麪上是恰好好處的詫異:“青素,你想多了。”
“好,就算我想多了,接下來呢,你什麼時候去廢礦?”青素有些焦躁。
“等。”雲晚意歎了一聲:“現在做什麼都由不得我,帝諶已經去準備了,等他的訊息吧。”
說完,她不再看青素,轉身朝屋內走去。
青素盯著她的背影,又看向帝諶消失的方向,神色逐漸凝重。
心中的懷疑,也越來越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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