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那些從雲氏墓碑中湧出來的毒蛇,又的確無法解釋。
事情尚未查清楚,訊息不知怎麼走漏,如今外界的傳言他也聽林中月說起了。
易峰寒著臉,本就憔悴的臉色因為他的表情更顯猙獰:“你用不著渾身是刺,話裡帶話。”
“雲氏墓碑出蛇,門中不少弟子親眼所見,事情還在查證,並不是你說的沒人管。”
易晚一笑:“查,怎麼查?”
易峰身子虛弱,說了這麼多話,早就撐不住了。
他仰躺在榻上,喘息道:“事情交給夫人了,她要照顧被毒蛇咬傷的易長赫,還要去請高人來看。”
“好在有逍遙宗這層關係,逍遙宗的大少主林應時親自來,今日會開墓驗證。”
易晚聽到這話,猛然從杌子上起身,眼眶驟然一紅:“你們敢!”
隻有十惡不赦的人,死後才會被掘墳!
雲瀾舒做錯了什麼,要在死後多年受此侮辱?
易晚激動之下,渾身抑製不住顫抖:“易峰,雲氏嫁給你時,你尚不是望鶴門門主。”
“她助你一臂之力,不求你念著她的恩德,怎可如此讓人作踐她?!”
易峰也激動不已,他強撐著支起身子,激動道:“什麼叫她助我一臂之力,若沒有她,我照樣是門主!”
“還有,毒蛇一事沸沸揚揚,滄靈大陸隻怕都聽說了,除了開館驗證,還有什麼法子能證明她不是蛇妖?”
易晚怒極反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還沒死,難道不可以證明?”
易峰照樣激動,尚未開口,已經咳得地動山搖不能自已。
“哎呀呀,峰哥,這是怎麼了?”林中月從外邊進來,一把掀開榻前的易晚,撲上前關切道。
“我才走一會兒,不是剛吃了藥睡下嗎?”
易峰咳的停不下來,像是缺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呼吸。
每一次的呼吸,胸腔都發出難受的嗡鳴,嗡鳴又帶起咳嗽,如此反覆。
“快快!”林中月急的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宋叔,趕緊拿靈丹來啊!”
一陣手忙腳亂,等宋叔尋來靈丹,易峰已經咳吐了幾次血。
林中月又是心疼又是難受,好不容易把藥喂下去,易峰翻著白眼,沉沉合上眼皮。
林中月擦了把眼淚,轉身時狠狠一巴掌甩向易晚。
易晚早有防備,敏銳的避開,同時抓住林中月的手甩向一旁:“易夫人,你瘋了嗎?”
“你個小賤人才是瘋了!”林中月毫無風度,嗬道:“易峰是你親爹啊,你要和他斷絕關係就别回來。”
“他都病成這樣了,你到底說了什麼,真要把他活活氣死嗎?!”
易晚冷靜的看著林中月發瘋,面上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易峰死了不是更好?”
“他縱容你們動我孃的墳墓,親自下去給我娘賠罪不是應該的?”
“你你你!”林中月抬手,顫抖間指著易晚嗬道:“你可真是冷心冷情。”
“你娘死了多年,她又不是被你爹害死的,難道要你爹也死了你就甘心了?”
“動她墳墓也並非我們願意,蛇妖一事鬨得太過,要不開棺證明,如何堵住悠悠眾口?”
林中月梨花帶雨,哭起來也是風韻猶存。
她餘光掃到外邊聽聞動靜趕來的弟子們,越發悲傷:“易晚,你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自私?”
“如今你是成了靈仙宗老祖宗的弟子,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可你想過望鶴門內的師兄弟沒有?”
“望鶴門本就因為你爹的病重逐漸衰敗,再搭上蛇妖的名聲,門內的弟子們還有出路嗎?”
“我和峰哥對開棺之事也很心痛不忍,但這是我們唯一的辦法了!”
林中月一邊說一邊哭,一席話說完,早就哭的不成樣子。
要不是扶著桌子搖搖欲墜,隻怕也早就昏厥了。
門外的弟子,自然是聽到了師孃這一番肺腑之言。
他們都很感動,越感動,越發襯得易晚自私冷漠。
望鶴門大弟子鄭福生衝進門,將林中月護在身後,同時斥責易晚道:“師妹,你太無人情了。”
“師孃和師父承受著流言蜚語,他們都是為瞭望鶴門著想!”
“你沒有孝心,不顧師父病重就算了,難道還要隻手遮天欺辱師孃,把望鶴門搗鼓毀掉嗎?”
易晚冷冷的盯著鄭福生:“我掘你孃的墳,你會無動於衷嗎?”
鄭福生勃然大怒,下意識道:“我娘又不是蛇妖,憑什麼?!”
“哼,你娘不是蛇妖,我娘就是了?”易晚反唇相譏:“就憑你們紅口白牙,便把蛇妖的名頭架在我娘身上?”
鄭福生尚未說話,二弟子楊樹也衝進來,道:“易晚,當日蛇群圍山,我們所有弟子親眼可見。”
“第二日也是我們陪師孃上山,親眼見到雲氏墓碑裡面爬出成千上萬的蛇群,難道還能有假?”
“沾染蛇妖,大多數宗門都視我們望鶴門為龍潭虎穴,也就逍遙宗看在師孃的份上不計較。”
“不開棺驗證,你告訴我們該怎麼辦?”
易晚冷眼掃過眾人。
這些弟子和她都不熟悉,哪怕同在望鶴門多年,見面的機會很少,自然沒有任何同門情感在。
加上林中月多年的運作,弟子們都覺得易晚性子孤傲彆扭,不識好歹,古怪難以接近。
再看如今易晚囂張跋扈,冷漠自私的樣子,更讓他們厭惡至極!
同樣,易晚對這些弟子也毫無感情,她哼了一聲:“别人傳什麼信什麼,你們自己沒腦子罷了。”
“也不想想,我娘若是蛇妖,她能和易峰成婚嗎?”
鄭福生嗤了一聲,道:“外邊傳言你娘是九頭蛇,修為極高,能隱藏自己的氣息不被髮現。”
“可惜,妖物產子會泄露氣息,她怕被人發現,為了保住你,這才放棄修為自儘!”
“師兄,别跟她廢話。”楊樹不屑道:“她害怕身份被揭穿,肯定要阻攔。”
“但逍遙宗的師兄們已經抵達後山了,她就算想阻攔也不行!”
易晚臉色猛然一變,看向被鄭福生護在身後的林中月。
林中月眼睛通紅,和她四目相對時,眼底閃過一絲挑釁!
易晚來不及計較,當即出門飛往後山。
小糰子牽著慧嬤嬤緊隨其後。
“攔住她!”鄭福生大聲朝弟子們道:“雲氏的墳墓不掘開,誰也不知道真相,别讓她壞事!”
所有弟子蜂擁而上,很快截住易晚,將她包圍其中。
易晚眸中血紅一片,一一掃過眾人:“非要如此?”
“易晚師妹,别怪我們。”有膽小的弟子不敢看她的眼睛,囁嚅著解釋:“我們不想背上妖宗的罪名。”
“是啊,易師姐,你是靈仙宗老祖宗的弟子,不需要管别人怎麼說,我們不同。”
“掘墳而已,隻要還了先師孃的清白,再重新修葺墳墓就好了。”
“師妹,你别任性,師父病重,你要為我們這些毫無根基的弟子想想啊!”
“……”
“掘墳而已?”易晚眸中的赤紅越發濃鬱:“奇恥大辱,在你們口中隻是而已?”
況且,逍遙宗敢在給她的靈丹中下散靈之毒,未必不敢在雲氏墓中動手腳!
要是他們悄悄把雲氏的屍骨變作蛇骨,到時候百口莫辯!
易晚必須要去阻攔!
她深吸一口氣,壓著怒意緩緩抽下姮之玉:“這上古法器乃靈仙宗老祖宗所贈,你們不是對手,别逼我!”
圍著的弟子有些許忌憚。
楊樹卻是高聲道:“事關我們大家的名聲,你要真不管我們的死活,直接從我們屍體上踏過去!”
有他這一聲,其他人也不怕了,又不約而同的朝易晚靠近了幾分。
易晚捏著姮之玉,正要準備動手,小糰子直接衝破人群,來到了她身邊。
“小晚晚,别管他們!”小糰子趕在易晚動手前,緊緊捏住她的手腕,道。
易晚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他們找死,我不介意送一程!”
“這些人不知死活,我也支援你。”小糰子死命按著她的手,快聲道。
“但是慧嬤嬤說了,你現在動手正合了林中月的計,傷害同門師兄弟,不是妖物也要被人說成妖物。”
“再說姮之玉出手,他們都活不成,小晚晚,你别犯糊塗!”
易晚看著圍成一圈的人,又吸了一口氣:“他們在拖延時間!”
“我帶你走!”小糰子直接抬手,灑出他和易晚一起製作的迷藥。
迷藥經過改良,對修行之人乃是奇效,剛撒出去,離得近的人就昏倒了。
後面的人反應過來想要捂住口鼻,但已經晚了。
所有弟子一個個倒在地上,周圍一下空了。
易晚後知後覺——她太緊張太憤怒了,竟然忘了還有這一茬!
“走!”小糰子一手拉著她,一手抓著慧嬤嬤,快速朝後山趕去。
等林中月假模假式安頓好易峰出來,就看到了躺了滿滿一院子的人!
這麼多人,沒能攔住一個易晚!
“果然是一群沒用的廢物!”林中月咬著牙關,朝身後的麗桃道:“後山如何了?”
“有大公子在,絕對萬無一失。”麗桃哼了一聲:“再說了,楊樹他們拖延了一會時間。”
“就算那小賤種現在趕去,大公子他們也早就完成了。”
林中月冷冷一笑:“那就好,小賤種,你娘不是我的對手,憑一個你,哼!”
“等著吧,這望鶴門還有那寶物,遲早都是我的!”
麗桃看了眼院子裡橫七豎八的人,趕緊扯了扯林中月的袖子,提醒道:“夫人,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咱們還是趕緊去後山才好。”
後山,雲氏墓碑前圍了很多身穿逍遙宗衣裳的人。
以墓為中心,展開了一個巨大的鎮邪陣,周圍燃起了顏色詭異的火把。
易晚剛落地,就聽到一個高昂的男聲:“時辰到,開棺!”
“不行!”易晚撥開人群衝進去,攔在墓碑前:“這裡是望鶴門,不是你們逍遙宗。”
“何時逍遙宗掌管了一切,門主夫人的墳墓也能說動就動?!”
林應時一身白袍,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看清是易晚後,他蹙眉道:“易晚,你要做什麼?”
“林大少主。”易晚警惕的看著他,道:“我娘不是蛇妖,也不需要你們開棺。”
“若現在帶人走,我不牽連你們!”
“哼,易晚,你怕是弄錯了。”林大少主冷笑一聲,眉眼間的溫潤褪去:“這裡是望鶴門不假。”
“但,你生母乃是蛇妖,除妖魔衛道是所有修行之人的責任,我們自然有義務來管此事!”
易晚目眥欲裂:“林應時,我敬你是逍遙宗大少主,可不是讓你在這狗叫。”
“你憑什麼定論我娘是蛇妖?!”
林應時不慌不忙,拿出一面銅鏡:“此乃逍遙宗的照妖鏡,隻要附近有妖魔,必然會出現紅色的光。”
“你自己看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話音落下,將照妖鏡猛然伸向雲氏墓碑。
一道紅色的光從銅鏡中溢位,妖冶無比。
緊跟著,原本正常的墓碑裡面,竟然探出了一個個小蛇腦袋!
“看看!”林應時得意一笑:“你的到來,被裡面蛇妖感應到了,所以被我們除掉的小蛇又一次出現。”
“易晚,證據就在眼前,你難道還要抵賴嗎?”
小蛇像是能聽懂林應時的話,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從墓碑中爬出,圍在易晚身邊。
不同於上回看到的毒蛇攻擊性極強,這些小蛇隻繞著她打轉,沒有其他動作。
易晚心裡咯噔一聲——還是來遲了。
那些個弟子攪局拖延,她來遲了一步,林應時他們已經做好了手腳。
如今的她修為不夠,壓根沒法子破解!
哪怕明知道這裡面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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