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嘶啞,“體檢那天,陸夫人說江夏嬌氣忘恩,又叛逆尖銳。”
“可我認識她二十年,她從不嬌氣,你妹妹怕打雷,怕天黑,怕蟲子,怕一切傳聞中女人應該怕的東西。”
“江夏不是這樣。她說電閃雷鳴是雷公電母談戀愛。黑夜沒月亮,是太陽膩著月亮老婆,纏著她不讓上班。她說毛毛蟲是醜小鴨的翻本,愛天鵝就要愛醜小鴨,她喜歡蝴蝶就不能隻喜歡蝴蝶,也要喜歡毛毛蟲。”
陸靳霆聲音不對勁,“不怕天黑?”
沈黎川目光仇視,神色卻不自主溫柔,“當然不怕。她十六歲想晚上抓蟬,陸夫人不同意。她趁月黑風高翻院牆,管家在那邊撐她,我在外面接。她跳下來才發現手電筒掉在牆內了,不敢回去撿。
“蟬抓不了,她就帶我去後山吹風。黑暗裡蟲鳴怪聲無限放大,她又後悔了,說我長得太好,怕女鬼一見鐘情把我魂勾走,她小寡婦哭墳——。”
“閉嘴。”男人猝然厲喝。
臉上從容、蔑視、威嚇全淡去,隻剩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格外駭人。
沈黎川置若罔聞,“江夏也不忘恩,她愛陸夫人勝過自己,陸夫人愛花,她就跟著愛,櫻花的粉,玫瑰的紅,茉莉的白,梔子的香,陸夫人喜歡的種類,她私底下全種過,可惜她種蔬菜次次豐收,養花卻回回不行。”
“不等我安慰她,她已經哈哈大笑,說給陸夫人養了半院子的黃瓜花,又能看又能吃,才符合華夏人骨子傳承的務實種地基因。”
陸靳霆胸膛燥意鼓漲得快要炸開。
想聽,卻不願聽。
他離開的那幾年,是她和沈黎川最甜蜜的幾年。
沈黎川眼睛固執瞪著他,聲音越來越大。
“她也不叛逆,不尖銳。你們兄妹一個糟蹋她,一個欺淩她,她忍無可忍了才自保,可那點微末的,小小的自保,陸夫人一出面,她就一觸即潰,道歉檢討,次次不落,把自己血肉心臟放在地上踩。”
“她尖銳在哪?叛逆在哪?”
陸靳霆表情不太好。
沈黎川情緒越來越悲憤,“她最愛笑了,一點不遮掩。嗓門大,清亮,嘴巴也張得大大的,一口牙齒,露出來閃閃發光,那麼耀眼,帶動所有人不自主也跟著快樂。”
“她愛美。喜歡漂亮的仙女裙,做夢都想一夜長到18歲,天天穿高跟鞋。她還喜歡口紅,眼影,喜歡一切能讓她漂亮的東西。陸夫人管教嚴,她不敢違背,我就偷偷送她,她也偷偷學了化給我看。”
“可她現在呢?不笑了,沉默了,穿得老氣黯淡,她那一頭長髮——”沈黎川眼眶發紅,聲音不住地發抖,哽咽。
“在18歲以前,烏黑茂密,每次她蹦蹦跳跳撲進我懷裡,像一匹錦緞泄在我臂彎,如今跟她整個人一樣,乾枯蕭索了,在你一次次荼毒下——”
他聲音戛然而止。
鋥光瓦亮的冰涼硬物頂上太陽穴,圓孔深深壓進眉梢,直達靈魂的森森寒意,沈黎川體內幾乎血液凝固。
“說完了?”陸靳霆臉上笑容來得觸目驚心,“勿謂言之不預也,她往日如何是往日,以後再不好也跟你沒關係。”
“而這種警告。”陸靳霆扣動保險栓“吧嗒”的脆響,讓人骨頭髮麻,“你讓我重複了三遍。”
沈黎川僵硬。
警告,簡而言之,是對犯錯誤者的一種示威性的告誡。
權力,是對資源分配的資格,當兩相疊加,權力有多大,警告就有多威懾性。
而陸靳霆在事業上的走火入魔,無疑讓他成為不容置疑的支配者,說一不二的強硬派。
在國內,沈黎川背靠沈家,尚有餘地。可這是萬裡之外的混亂地帶,以眼前男人袒露出的這份桀驁恣狂的模樣,當真做什麼,遊刃有餘。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