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川並沒有看他，隻是轉頭看向還在沉睡中的瞳瞳。

她眉頭微微皺起，也不知道是被吵到了，還是又夢到了時漾，抬起的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抓了抓。

傅景川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輕拍她的肩，在她耳邊輕聲安撫，瞳瞳終於重新安靜了下來。

傅武均不由朝瞳瞳看去。

他和瞳瞳雖隻見過兩次，但對這個女孩兒是印象深刻的，很漂亮乖巧的一個小女孩兒，像幼時的沈妤。

隻是當時因著他對時漾的偏見，他從沒有正眼看過她，更沒有給過她好臉色。

想到之前幾次對瞳瞳的態度，傅武均不由垂下了頭，但又忍不住想好好看看這個女孩兒，時漾的女兒，沈妤的女兒，他的孫女……

重重身份的加持讓他心情異常複雜，這些天來他腦海中不斷閃現時漾救他時的樣子，以及他從沒有好臉色對過她的樣子，懊悔的情緒攪得他每天寢食難安。

似是察覺到他要看瞳瞳，傅景川身子微微一側，直接擋住了他投過來的視線。

傅武均不由哀求看傅景川：“景川，能不能讓我看看孩子？”

“看什麼？”傅景川沒有回頭，嗓音冷淡而疏離，“看她被你害得夠不夠慘嗎？還是看她是怎麼被你把她從一個有媽疼的孩子變成沒媽的孩子？”

傅武均沉默了下來，好半天才訥訥地道了聲歉：“對不起。”

傅景川動作一頓，倏然起身，黑眸淩厲看向他。

“對不起，對不起，你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就能讓時漾回來嗎？”話到最後時傅景川已有些控製不住脾氣，但還壓著嗓子，“你這輩子永遠在說對不起，哪一次又是真心在道歉？”

傅武均低垂著頭不敢吱聲。

方萬晴看不過去，忍不住居中勸道：“你爸也是為了你和公司好，他也沒想到竟然會出事……”

“你閉嘴！”傅景川冷冷看了她一眼，“他犯蠢被人利用是他的事，别打著為我好的旗號為他的愚蠢買單。”

方萬晴還試圖勸阻：“景川，你别這麼說你爸，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爸心裡也同樣不好受，時漾出事是誰都不想……”

“你閉嘴！”傅景川再次冷聲警告，“你還不配提她。”

方萬晴被噎了噎，面色不太好地閉上了嘴。

“滾！”傅景川已收回視線，冷淡下了逐客令，“别逼我連你們一起收拾。”

傅武均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捕捉到了他話裡的意思，尤其那句犯蠢被人利用，他忍不住看向傅景川：“你剛剛什麼意思啊？誰利用啊？”

但沒人應他。

柯辰剛好推門進來，一看房間氣氛就約略猜到發生了什麼，笑著上前扶過傅武均：“傅董，傅總身體還沒恢複，需要靜養，你們先回去吧。”

邊說著邊半強迫地推著傅武均和方萬晴往外走。

傅武均還捨不得走，一邊放心不下傅景川，又一邊困惑傅景川說的犯蠢被人利用什麼意思，又想再看看時漾女兒，尤其是內疚情緒下想好好看看時漾女兒的念頭尤其強烈，各種複雜的情緒下讓他忍不住一步三回頭，不停拉長脖子想再看一眼瞳瞳。

但傅景川高挺的背影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

傅武均忍不住乞求：“景川，是我對不起時漾，我錯待了她，你就讓我看一眼她的女兒，行嗎？”

但依然沒能得到任何迴應，反而是他這聲乞求吵醒了瞳瞳。

瞳瞳睜開了眼，圓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裡還有種剛睡醒的迷離，這種迷離一直到看到為傅景川的臉時才開始有了焦距。

“爸爸？”她輕輕叫了傅景川一聲，圓大的眼睛在傅景川臉上逡巡，似是在確認他還在。

傅景川心疼摸了摸她的臉，啞聲輕應了她一聲：“嗯。”

又問她：“瞳瞳睡飽了嗎？我們再睡會兒好不好？”

瞳瞳搖搖頭：“不用了，我睡飽了。”

邊說著邊扶著傅景川的手臂坐起身，這才看到已經被推到門口的傅武均，不由微微愣住，下意識握緊了傅景川手臂。

傅景川把她抱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安撫：“瞳瞳别怕。”

人也抱著她轉了個身，不讓她看到傅武均。

但瞳瞳似乎又有些好奇，忍不住扭頭偷偷看傅武均，眼神裡的安靜和時漾如出一轍。

傅武均喉頭不由有些哽，顫著嗓子叫了她一聲：“瞳瞳。”

瞳瞳沒有應，隻是大睜著眼睛，困惑而納悶地看著他，似乎不太明白他怎麼不是之前那個惡爺爺了。

傅景川看向瞳瞳，輕聲對她說：“爸爸先帶瞳瞳去吃飯好不好？”

瞳瞳點點頭：“好。”

傅景川帶江瞳瞳離開了病房，沒有搭理傅武均和方萬晴。

傅武均看著傅景川和瞳瞳遠去的背影，神色淒然，忍不住扭頭看向柯辰，希望柯辰能幫他說句話。

柯辰隻是搖頭笑笑，而後認真看向他：

“傅董，有些錯無關痛癢，可以一錯再錯。可是有些錯，錯了一次就沒有回頭路了。時漾不在了，對這個世界、對您來說，可能隻是一聲唏噓，生活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可是對傅總和瞳瞳來說，他們失去的是整個世界。您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傅總這邊，您就别打擾了，他回不來了。”

傅武均怔住，下意識看向柯辰。

柯辰沒再多言，歉然衝他笑笑，轉身離去，嘴角的笑容也跟著收起。

從傅武均聽從上官臨臨挑唆擅自插手梁柱澆築的事開始，他就已經註定失去傅景川這個兒子了。

時漾回不來，傅景川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