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將其攙到亭中坐下,葉綰綰不忘派人布了熱茶:“爹,往後天色好了,您再出來逛逛,相信用不了多久便無恙了。”
“非晚丫頭,你還想騙爹呢?”葉長林低低笑出聲來,“爹豈會不知,這是迴光返照。”
“……”葉綰綰手指一僵,卻極快皺了皺鼻子笑開,“爹,您胡說些什麼,什麼迴光返照,您今日身子可好的緊呢!”
“是是是,好的緊!”葉長林順著她的話道,旋即望向不遠處,陷入靜默。
葉綰綰凝望著爹的側顏,他太瘦削了,已近皮包骨頭,此刻正微眯著雙眸,似是……要暈厥一般。
心底陡然浮現幾分惶恐,她總覺得……這次暈厥,父親便再無法醒來了……
“爹!”葉綰綰匆忙作聲,因著害怕,聲音變了調。
葉長林似被驚到,猛地睜開雙眼,下瞬無奈搖頭:“爹有險些睡過去?”
“……是。”
“哎,人老了,覺也多了。”葉長林依舊在笑著。
“爹,您給我講講,您和孃親之間的事兒吧。”葉綰綰轉了話頭,她想讓爹多說說話。
“你娘?”聽聞此言,葉長林果真起了興致,他動了動身子,讓自己靠在一旁的木柱旁,聲音極輕,“你娘啊,著實膚淺的緊,當初瞧見我第一眼,便對我一見鐘情,可惜我那時啊,未曾瞧上她啊!”
說到此處,葉長林微微蹙了蹙眉,卻很快得意笑開。
“然,後來,你娘一直跟在我身側,彼時我生意上的事又極為繁多,府中家事總得有個管事的,於是啊,爹便給你娘下了聘,你娘二話沒說就嫁了過來!”
“原來……爹最初要利用娘啊……”葉綰綰笑。
“可不,”葉長林也隨之笑出聲來,“你可不知,你娘那時真的持家有方,又溫柔賢淑,隻可惜我那時眼瞎,隻當她無趣,還鮮少回府……”
葉綰綰沒想到,爹還有這般“混賬”的時候。
“不過後來,她一直在府中等著我,我心中很是愧疚,便回來的勤了,甚至後來,我生意上遇到些難事,求誰都解決不了,沒想到是你娘給爹解決的!”說到此,葉長林竟有幾分“與有榮焉”之喜。
“娘有本事。”葉綰綰附和。
“有甚麼本事,”葉長林輕哼,如今想來仍舊氣的不輕,“那幫著你娘解決的人啊,早就對你娘芳心暗許,你娘還去求他,可把我氣壞了。我便是一朝入塵埃,也絕無可能讓你娘去求别的男人啊!”..
葉綰綰眯了眯眼睛;“想必,爹您那時便愛上娘了吧?”
“……”葉長林頓了頓,好久勉強笑了笑,“是啊,那時便愛上了,怎料年輕,混賬啊,不知她這般重要,讓她日日獨自在府中,心思積鬱,又操心忙碌,生你兄長時,我便未曾陪著她,後來認到錯了,日日陪著,未曾想再懷孕,身子越發虛了,不過幾年竟……非晚,你可知,她臨死還對我說‘不悔’……”
說到此,葉長林的眼圈倏地紅了,聲音低了下來,似是呢喃:“本想著,來生放她幸福吧……卻終究不甘心那,非晚,爹不甘心啊……”
不甘心,所以入了地府,也想要將她追回來。
葉綰綰微頓,良久勉強勾唇:“娘定然還在等您吧……”
娘,定是愛慘了爹,才會一人靜靜守在爹身後這般久。
“但願吧……”葉長林低低歎息一聲,卻很快用力睜眼,“若是她在下面身邊有人,我便將她再搶回來一次就是了!”
葉綰綰輕怔,繼而笑出聲來。
“非晚……”葉長林的聲音陡然寧靜下來。
“嗯?”
“爹不擔心你兄長,爹最擔心的,是你啊……”葉長林輕歎一聲,“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爹走了,以後,封堯那邊,誰給你撐腰啊……”
說到此,葉長林聲音都哽了哽,竟又重複了一遍:“……誰給你撐腰啊……”
葉綰綰僵住,許久,她勉強勾唇:“爹,您擔心什麼?如今女兒在王府還是說得上話的,再者道,女兒又不是那種尋死覓活之人,往後封堯若不要我,我便與他和離!”
話,她說的半真半假。
葉長林沒有看她:“你豈會捨得……”
葉綰綰一僵。
葉長林依舊道著,聲音呢喃,“你這丫頭,表面大大咧咧,可比誰都固執。你說爹給您尋了知根知底的南墨,他待你也極好,你怎的就愛上了封堯……”
“……”
“封堯其人,城府極深。你真以為爹看不出來?”葉長林勉強抬眼,“傻丫頭,他若是不愛,會苦了你的啊……”
“爹……”葉綰綰喉嚨酸澀。
葉長林卻倏地望向她,目光前所未有的嚴肅:“非晚,爹要你答應我,往後,你可以愛旁人,掏心掏肺的,怎樣都好。可你定要……先好生愛自己!”
“爹……”
“答應爹!”
“……好。”葉綰綰睫毛微顫,應下。
葉長林似是終於放下心來,微微垂眸:“去,給爹將之前爹給你孃的珠釵拿來。”他低聲命令。
葉綰綰笑:“好。”
起身,她快步朝內寢跑去,是生怕爹等急了般。
可腳下積雪一滑,她忍不住朝前倒去,手火辣辣的痛,流出幾滴血。
頃刻間,她淚眼模糊。
“王妃,您怎麼樣?”一旁,下人驚懼跑來。
“沒事。”葉綰綰平靜道,下瞬卻又想到什麼,猛地轉頭望向爹所在的亭台。
卻隻望見,爹靜靜靠在木柱旁,輕輕閉眸,神色安詳……
重重擦拭一把眼角,葉綰綰隻看見,亭子裡,靠在支柱上的身影,安靜的閉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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