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施脂粉,臉頰豐潤有光澤,頭髮在陽光下泛著藍『色』的光。
她在街上慢悠悠的走著,似乎不急著去哪裡。
周圍都是人流和車流。他們有的急著回家,有的急著上班。
而她在其中就顯得格格不入,觀眾可以看出來,她不急著上班,也不急著去哪兒。
陽光很美,路人行『色』匆匆。
梁平發覺這是夕陽,因為光線打過來的方向不同。
街上所有的店鋪都是開著門的。早上開門的店可沒這麼齊全。
她時而看看手機,時而站下來在手機上寫著什麼。
她甚至會站在那裡舉起一隻手欣賞自己的美甲,會抓著馬尾迎著光看一看她的頭髮。
她的頭髮很好看,對著光的時候泛藍『色』,暗處是黑的。
比起染一頭黃『毛』的,觀眾哪怕沒有染過頭髮也能猜得出來,這樣的染『色』可不便宜。
這一段散步般的走動隻有不到四分鐘,但梁平卻從中自己就得出了這麼多角『色』資訊。
而且柳葦沒說話。
等他看完所有片段才發現,柳葦從頭到尾都沒說話。
而陸北旌則在不停的說話。
從這個處理上能看出來兩者誰是主角。可觀眾絕不會忽略柳葦,她像陸北旌的影子出現在觀眾面前。
梁平坐在那裡半天,心裡隻有兩個字。
服了。
别人拍的電影,知道這些是角『色』,是演的。
但王導拍的東西,看的時候會覺得這裡就是一個人,鏡頭伸過去,拍的就是這個人的一段故事。
鏡頭像一個洞,洞裡是另一界,穿過這個洞,看到另一邊。
這是學不來的東西。
這是天賦。
梁平自己有天賦,他也勤奮,知道勤能補拙,他也會鑽研。
但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匠人,一個工匠。
天才的界在另一個維度。
本來這個組根本就不到開的時候,所以原定的這個組的導演根本也沒去請呢。
梁平當時都打算自己到時能乾就都給乾了,本來棚拍就是預定要拍一些室內畫面,有補鏡頭,算是瑣碎活。
工作人員都是論組雇的,不可能到時現找人。而導演嘛,備選很多,大家也都忙,提前請了就需要提前付錢,導演也是按天拿錢的,把人家時間占了,讓人家不乾别的單等這一個片,不把錢給付了?出租車空等要給錢呢。
現在,剛剛好!
也不用再雇人了。
路『露』在午飯時敬了梁平一杯茶,就把這活扔給他了。
王導倒是勢單力孤——老頭根本不像現在的人出入都帶助理,他就是自己一個人進的組。老頭也很誠實的說:“唉,寫不來這些東西嘛,以前都是讓新人寫,也是讓他們鍛鍊。”
所有機關單位的新人都是替前輩們寫作業鍛鍊起來的。
梁平熱情的說:“那我也鍛鍊鍛鍊。”
他認認真真編完了拍攝計劃,把工作人員的排班表也給一一補上了,前天王導隻要拍,路『露』隻管壓著工作人員聽話乾活,所有案頭工作都省了。
王導問他之前拍的素材在哪裡,他想看一看。
梁平十分緊張,懷著出醜的心把素材交給王導,“請您多指點。”
唉,他這拍的怎麼能跟王導比?
王導:“沒事,哦,拍得很多嘛。那就好那就好,修一修也是能用的,這樣就不必去那邊拍了,省事省事。”
王青山很樂嗬,這不就又可以提前一段時間了嗎?
王青山就一邊拍新的,一邊剪舊的,然後拚拚接接,
不到二十天,王青山就剪出一個粗剪來,讓大家都來看,都來提提意見。
柳葦覺得都還沒怎麼拍,怎麼就出粗剪了?
有,新改的劇本是什麼?她怎麼是不知道?
她一進會議室,就找路『露』,坐他旁邊問:“大『露』哥,是沒拿到劇本。”
路『露』小聲說:“沒事,陸哥也沒拿到劇本。現在新劇本隻有王導見過,有梁導。”
雖然梁導退居二線了,但為了以示尊敬,大家在片場還是尊稱他“梁導”。
絕不能叫成“副導”。
那是想死。
梁平是跟在王青山身後進來的,一眼看到柳葦和路『露』坐一塊,想了想,親自端了一杯咖啡過去。
“思思。”梁平柔聲道,“給。”
柳葦一轉頭看到梁導,趕緊起立:“謝謝梁導。”
梁平歎氣:“唉,這是跟了啊。”說著就挨著柳葦坐下準備推心置腹把人再給哄回來。
路『露』站起來,跟柳葦換了個位子,『插』-在兩人中間。
梁平:“……”
路『露』笑著對他點點頭:“就這麼說吧。”
要開始了,隻好不說了。
柳葦喝了一口咖啡,看整個會議室。
燈黑了。
她看到陸北旌一個人坐在最角落,跟所有人都不挨著。
整個會議室裡擺著二十把椅子,隻坐了一半的人。
王青山站在最前頭,像開報告會,他舉著話筒說:“就不多說了,大家看吧,看完記得都别走,說說意見。”
唐希和孔澤蘭等助理們坐在一起,都有點興奮。
這可是他們的藝人合拍的第二部片了。
唐希和孔澤蘭說悄悄話,激動的議論第一部《武王傳》沒上映,第二部就要殺青了,連著兩年都有新片,柳葦一定會火的!
畫面打開,車水馬龍的街道突然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聲音熟悉而吵雜,煙火人間。
鏡頭沒有懟人臉,拍的是地面,視角低,入鏡的全是自行車輪、電動車輪、汽車輪、人的腿、狗的腿。
這是一個所有人都最熟悉的畫面,所有人都被這熟悉的畫面給帶進了影片裡。
鏡頭遊走,灰暗的天空,一看就是空氣質量不太好的地方。
彷彿蓋著一層灰土的樓,街邊小店的陳舊的招牌,讓人感覺這是一個老城區,城市建設停留在兩千年左右——其實就是北京。
鏡頭再次沿著街道的地面走。地磚一看也是舊的,裂啊坑啊什麼的,人行道的路面也比較窄。
鏡頭停在一個自行車輪前,那裡有一雙看起來很有年紀,也很辛苦的腳,趿拉著鞋,曬得很黑,很臟。
畫外音傳來,一個厲害的聲音問:“這荔枝多少錢?怎麼賣?”
這雙腳立刻站起來向前走,熱情期待的說:“十塊!”
那個聲音再也沒響起,很快走了。
畫面暗下來。
畫面再次亮起時,是陽光明媚的。
陽光透過濃密的綠蔭灑在灰『色』的地上,投下一個個光斑。
迎著光,走過來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揹著一個看起來很沉的揹包,穿著襯衣加軍綠『色』背心,走得很快,大步流星。
隻看一個頭頂,就知道這會是個帥哥。
鏡頭很懂事,從樹冠上滑下來,照在這個帥哥身上。
他把路邊的樹都給襯得好像低了一截,好像那樹也沒有那麼高了。
他停在一個地方,彎腰,低頭,找不到說話的機會似的沒有開口。
那個賣荔枝的人先開口,沒有昨天熱情殷勤:“買不買?”
帥哥像是接到了話題,趕緊說:“買,買。”
賣荔枝的人像是宰到了肥羊,動作很大的拿塑料袋給他裝,大把大把的往裡揣啊。
帥哥在旁邊站著,光會看,好像還是找不到說話的機會張嘴。
終於,賣荔枝的人把袋子遞給他,“給,就不給稱了,這有七八斤了。”
帥哥趁著他抬頭,乖乖接過來,趕緊問:“大叔,住哪兒啊?這是你家果園裡的果兒吧?”
肯定不是啊。泡沫塑料箱裝的,一看就是水果批發市場剛進的貨,冷庫裡搬出來的。
賣荔枝的人笑著說:“是!就住……不遠!這就是我們自家園子裡栽的樹,跟說,别看這果子小,可甜了!”
那一天的盒飯配的水果就是陸北旌買回來的荔枝。
所有人都分到了一紙杯。
大部分都扔了,少數沒扔的剝乾淨泡茶喝了。
柳葦想起來那個味,酸又澀,果小,皮還厚,一看就是挑出來的處理品。
唉,陸北旌為了拍這一段,硬是按一斤九十的價給提回來了。
那個人賣完這一票,當天下午就沒人了,不在那個地方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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