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那青衿叫做個何仙崖,也是龐雨結拜兄弟,讀了不少的書,但秀才一直沒考上,捐貢生呢錢又不夠,便跟著焦國柞作幫閒,有時也幫别人當訟棍。
雖然何仙崖比龐雨大,但幫閒地位比較低,所以他是按地位排行老三。
他湊過來對龐雨道:“放告這事二哥聽我的,他周家掌櫃現在保辜期內,隻是在南監待審,這保辜期內呢,你傷情就可重可輕了,他要敢嘴硬,你立馬找地方躺著,必須咬定頭傷成了篤疾。”
“為何?”
何仙崖有些不耐煩的道:“二哥當這些年皂隸都白當的麼,篤疾和皮肉傷可差得遠了,皮肉傷賠你十兩銀子也算多的。
若是他與你糾纏,你就咬定當場內損吐血,而且是篤疾,二哥可記住了?”
龐雨恍然,這保辜期就是為了保護受害人的,主要是考慮有些傷勢開始時不明確,比如有內傷之類,所以設定了一個傷勢的觀察期,就叫做保辜,輕傷和重傷的量刑是全然不同的。
保辜期內過堂,自己隨時可以拿傷勢變重要挾周掌櫃。
想明白後龐雨點頭道:“既然要打這官司,咱們就一定要贏。
這事就請二位兄弟拿主意,要我咋做就咋做。”
見龐雨點頭,何仙崖也鬆一口氣,這個龐雨以前就有點傻愣愣的,經常乾些出人意料的傻事,加上這次頭上又挨這麼一棒,好像傻得更厲害,連鬍子都剃了,萬一龐雨聽不明白,自己這律師就吃力了。
於是何仙崖接著道,“二位哥哥聽我說,這幾日我已打聽明白,那周家原籍陝西,來此不過兩年多,平日性子暴躁,街坊尋常不敢惹他。
聽說有親戚在鳳陽府也做紙張營生,看鋪裡存貨,還有他租的門市大小,我估摸著敲個五六十兩應該能夠,多者說或許百十兩。”
龐雨聽得這數量,好像沒多少錢,自己退個婚都撈了二十多兩呢,不由歎氣道:“也不多嘛。”
何仙崖驚訝道:“這就不少了,二哥你這意思……把他家閨女也賣了?”
龐雨沉思著道,“閨女賣了也成,看價格多少……哎!你别慫恿我乾壞事,我告訴你,老子這輩子可不乾壞事了。
再者說,閨女才值幾個錢,老子以前都是做大生意的,哪看得上一個兩個女人的買賣。”
何仙崖不以為然,龐雨以前儘乾些沒腦子的事情,大生意也不過多敲詐人家幾錢銀子罷了,他隻以為龐雨傻勁又發了。
倒是那焦國柞已經狠狠的道:“還是咱二弟狠,百兩都收不住,哼哼,他一個客居桐城的,竟然敢打咱二弟,看這次不讓他龜孫脫層皮。
走,再去牢裡給他加把火。”
……龐雨把龐丁留在外面,跟著焦國柞一起進了縣衙,龐雨路過大門時候頗有點驚訝,這官府的門按說該威武堂皇,讓那些來辦事的人先氣勢跌掉兩三分,但實際上破破爛爛,木梁牌匾舊漆脫落,一副破敗模樣,明代說官不修衙,果然名不虛傳。
大門之後是一個甬道,甬道右邊是快手房,左邊是皂隸房,地上鋪著青石板,甬道中人來人往,大多衙役伕役都是一副猥瑣模樣,看到龐雨也沒有多麼親熱,有些甚至白一眼就過了。
皂隸房的背後就是縣衙的牢房,一般就在衙門大堂的西南角,所以明代又稱牢房為南監。
龐雨本來就是因病告假,所以也不願意繼續往裡面走,免得碰到班頭或者承發官,到時候問起不好辯解,兩人便在儀門左轉去了牢房。
龐雨轉過拐角便看到南監高大的青磚院牆,一股陰冷氣迎面而來,大門上書監牢二字,字上還刻著一個狴犴頭像,據說狴犴是龍的兒子之一,喜歡打官司,所以經常刻在牢門上,外形在龐雨看來就跟虎頭區别不大。
牢房門口有個小哨房,房前坐著一個牢子和六七個幫閒,幾個都是歪眉斜目,笑起來都帶著牢房的陰森氣。
明代牢子裡面有編製的不多,但幫閒可不少,蘇鬆等處大的縣裡面,光各種牢子就上百人,有編製的叫牢子,這種幫閒叫小牢子或者野牢子。
牢門那裡有一個黃衣女子,正跪在幾個牢子面前,紅色裙襬寬寬的鋪開在地上,身邊還放著一個竹籃。
隻聽她說道,“求幾位官爺行行好,我隻是給爹送點吃的。”
龐雨一聽聲音就認出了是誰,“周家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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