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回了頭,看到已經有人重新點亮火把和燈,向這邊走來,這才放心了那兩人,自己加快了腳步。
正房的門沒有鎖,他費了點力就推開了。屋裡並沒有人,想必老太太已經出去了,這門才會是開著的。可她能去哪山海稍加思索,立刻反應過來,應當在少爺他們的房子去了。於是他轉了向,又奔到另一邊去。路上差點與丫鬟撞上,也險些被絆倒幾次。
相較整座寬敞的庭院,這弱小的火苗簡直微不足道,巨大的黑暗籠罩了一切。而在這夜色中,他隱隱感到有更加黑暗的、不可名狀的東西,在院子裡徘徊著、尋找著什麼。那股力量十分強大,或許正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厲鬼”本身。
終於找到了地方,他看見廚娘也在門口,她怎麼也打不開那門。他將燭台遞給她,試著推了推,感覺隻是有什麼東西擋在了門後。於是他後退兩步,上前將門踹開一條縫,果真有個小櫃子橫在裡頭。
他與廚娘推門的時候,就聽到裡面一陣陣嘶喊聲,就像極怕什麼東西找上門來一樣,顫著音咒罵著。直到他們徹底看清了來者是誰,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仍神經兮兮地抱成一團,三人瑟縮在床邊的場面真是滑稽極了。
“我勸你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鬆雲家寄來的家書,你們作何解釋是誰以鬆雲姑孃的名義回信的若你們還不願說實話,我們隻能明哲保身了。”
凜山海的神情頭一次那樣凝重、嚴肅,又陰冷。這面容定是黛鸞也不曾見過的。
一聽說他要走,那幾人又慌了神。他們戰戰兢兢,又面面廝覷。就在誰都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廚娘率先喊出了聲
“道長人是那老婆子讓我害死的,和我沒關係啊您可一定要救我,救救我啊”
她撲倒在地上,死命拽著山海的褲腳。燈台打到地上,所剩無幾的燈油撒了,濺出淺淺的印記,燃起了一小團火焰,將整個屋照亮了些。火光自上而下,冷森森地打在廚孃的臉上,她倒更像個鬼魂,緊緊抓著陽間的生者不肯撒手。
“你說的可是鬆雲姑娘”山海厲聲問。
“不,不是啊”少爺忽然爬過來,“這真的不是”
“真不是你們柏穀家,究竟害死了幾條人命”
“哼”
身後傳來的,是慕琬的冷笑聲。她與黛鸞已經趕到此地,身後還跟著許多舉著火把的家丁。她已經在這兒聽了一小會,知道了個大概。她緊接著說
“你說的,是那走得早的當家正妻吧難怪你對這個兒媳疼愛有加,依我看,你就是看她和你一丘之貉,瞧著順眼”
“你胡說什麼”柏穀妻失聲尖叫起來,卻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可實際上呢,凜山海的腦子也是亂的很。
這裡有幾條人命這厲鬼又是誰她想害誰,又為什麼他該怎麼應付它是純粹的惡意嗎是生前被生者逼迫所致嗎枉死的冤魂與眼前的人命,誰更重要而真相又是什麼
不敢思考,也不想思考。
一陣妖異的風吹來,又熄滅了所有人的火把。頓時,庭院內又陷入黑暗,人們壯膽似的喧鬨聲接連不斷。微弱的月光下,彷彿他們才是這夜裡的鬼影一般。
就是這樣的風,順著敞開的大門,令那地面上的一團火恣意爆發。它像被賦予了生命一樣,在整個屋子裡上下竄動,引燃了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室內恍若白晝,這讓慕琬在一瞬間有些錯愕,彷彿這片光景,在不久前的見過的。
在哪兒呢
“走啊,山海”黛鸞大聲喊著。那風像是有意關上門的,卻被那橫著的櫃子擋住了,遲遲閉不上。慕琬與黛鸞在門外,不斷地向山海揮手。
“走吧凜道長,你要為這群謊話連篇的人耗到什麼時候”
慕琬終於回過神,她一腳踩上了櫃子,試圖去拽山海過來。他卻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猶豫。這一舉動讓她詫異不已。她又向前一步,兩腳都在在櫃子上,居高臨下地拽起凜山海的衣襟,他卻仍不為所動。
“你瘋了嗎,你若覺得惡人的命重要,我就不管你了”
“你走吧”山海的十指間閃出八張空白的符咒,“他們不願說的,我親自去向那鬼魂問個清楚”
“你要送死我不攔你”
賭氣似的,慕琬鬆了手,向後退了一步。屋裡的火勢更大了些,十分晃眼,這讓那極不愉快的場面不斷地在慕琬的腦海裡盤旋。
“那你照顧好阿鸞。”
他的聲音不大,但吐字很清晰。慕琬楞了一下,察覺身邊有人要衝過去,一把攔下了,果真是黛鸞。她也沒有廢話,抓黛鸞的雙臂要帶她走。這時候,她卸下腰間的桃木劍,朝那片火海狠狠丟過去。山海指尖仍夾著符咒,一把接住了劍。
此時,櫃子脫了力,向門外的方向彈出去。兩個姑娘躲開了它,它滾下台階,撞向慌亂的人群。人群間更嘈雜了,四散奔逃。
慕琬拽著黛鸞一路跑著,用傘斬斷了一切路上阻攔的樹枝。黛鸞回過頭,看到一團龐大的黑煙在拚命地撞擊著緊閉的房門。想必那厲鬼確認了方位,而室內已經被山海封鎖了起來。
用符咒。
他將那些空白的符咒豎著上下甩開,順著門縫整齊貼合。緊接著,符咒上顯現出了詭秘的文字那是山海用念靈直接寫上去的。同樣,是會折壽的舉動。
一邊跑,慕琬心裡一邊盤算著,這門上都懸了艾葉菖蒲,臟東西雖進不來,進來的卻也出不去。她也回過頭,看著被火海包圍的房子,眼裡總是傳來陣陣刺痛。
耀眼的、討厭的、惱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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