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晧有些不好意思的腳來回磨著地。“我就是想學,不想信。”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秦家院子裡,大人誨人不倦,小孩求知若渴,一時間其樂融融。
而柳如思此時正揮著鋤頭,在地裡除草,春季草木茂盛,不除草會奪走作物的養分。
做得累了,柳如思在一邊靠著樹乾休息,安靜下來就聽見樹林另一邊有人在聊天。
“疤面煞星真的回來了,不過現在不能叫疤面,臉上的疤全沒了。”
“那巫醫女不是說了很多次不是她男人嗎?”
柳如思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學的臨床醫學,到了古代反而被稱為巫醫了?
“她說歸說,人不是一抬回去就住在她家了。而且昨天她還大擺宴席,迎接她男人回來呢!”
“這我也聽說了,而且還殺了隻大公雞,可能是祭天?”
“什麼祭天,她那是偷梁換柱!用公雞替了地府裡的鬼!不然人死能輕易複生那不就亂套了嘛!你說她為什麼不承認那是她男人,疤面為什麼換了張臉?肯定是怕被髮現又給抓回去!”
嗬嗬,我都不知道我這麼逆天呢…
“那…有沒有可能是搞錯了,就是個受傷的别人呢?”
“怎麼可能搞錯,人一出現就在疤面的墳頭上!而且你知道那天是什麼日子嗎?是疤面的忌日!”
柳如思呼的一下站起身,是啊!怎麼會這麼巧呢!這世上真有這樣的巧合嗎?!為什麼不能是秦烈回來了呢!
妄念如山洪暴發般翻騰,衝破了她的理智,她跑得飛快,比八年前逃跑時還快,衝進山路轉過山彎,路上跑掉了一隻鞋也沒注意到。
氣喘籲籲的站在秦烈墳前,她毫不停歇的就揮起一直拎著的鋤頭,她想看一眼…就看一眼…
“當!”
鋤頭恰好落在圍墳的石頭上,鋤頭被震得脫了手,還好沒反彈傷到她。
柳如思頓時清醒,兩顆淚珠砸在泥土裡,她在乾什麼啊…
混身的力氣被抽乾,靠著墓碑滑坐在地,方才的妄念化成了淚水從眼中洶湧而出,她嚎啕大哭起來…
“秦烈…我好想你…”
“…你不該對我那麼好的…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世界…從來沒有人…”
“再也沒有人會這麼好了……我捨不得你啊…秦烈…”
嚎啕的哭喊漸漸平息,她靠在墓碑上靜默淌著淚。
不知多久一個小身影跑來,上前摟住她,輕聲喚道:“娘。”
山腳下,秦義正試著往山上走。
上午給小孩教書,一個博學多才一個聰明好學,兩人在不亦樂乎間都忘了時間,直到小秦晧肚子響了聲,他才發現過了晌午孃親還沒回家。
秦義擔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過小秦晧卻讓他在家裡等,很篤定孃親就在山上,兔子般躥著就跑上山去。
“叔叔…都讓你在家等了。”小秦晧語氣有些埋冤,娘想爹爹了就會上山哭一會兒,可他不想别人也知道。
秦義就看見小孩拉著柳如思的手,而柳如思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一雙杏眼通紅…隨即他就注意到,她一隻白玉般的腳赤著,就這麼踩著山路上的枯枝、石頭往下走…
“秦晧,你應該先去給你孃親拿雙鞋。”
秦晧到底是個孩子,做事沒那麼周全,經過提醒才意識到娘光著腳下山會疼,他立馬跑著下山去拿鞋子。
“跑慢點!”柳如思趕忙喊道,見孩子沒聽進去,她不由得瞪了秦義一眼,下山也沒多少路了,提鞋子做什麼。
秦義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倒是想幫忙,例如揹她下山,或者去幫她拿鞋…隻是礙於傷勢和根本不知道她的鞋在哪,隻能讓小孩回去了。
站在山間小路上,柳如思剛剛哭得太凶,兩隻眼睛都腫的有些疼了,隻穿一隻鞋子的狼狽模樣被外人看見…柳如思也有些不自在,抬腳又接著慢速往下走。
“等秦晧回來吧!山上石頭多,會傷腳。”秦義下意識便拉住她。
柳如思不著痕跡的推開他的手,隻是抬起赤著的那隻腳,足底粘了許多灰塵變得一片黝黑,但不難看出這隻腳已經傷了許多處…
她隨意的說:“不差這點路了。”
秦義卻皺著眉再次拉住她,認真說:“差的,少受一些苦。”
柳如思也不想爭執這種小事,便轉移話題。“你腿上有傷,不應該跑山上來,傷口會繃開的。”
“沒事,我走得不快。”大腿上的傷確實扯著生疼,隻是剛剛擔心柳如思出什麼事,秦晧一個小孩子應對不來。
小秦晧很快就拿了鞋子回來,他還拿了張沾濕了的帕子,半跪在地上讓柳如思把腳抬起。
這母慈子孝的畫面,還有個外人在,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帕子給娘自己來吧。”
誰料一旁的秦義伸了手將她扶穩,就示意小秦晧直接動手。
小秦晧去抬她的腳,她也不是死犟的人,便順著抬起來,小秦晧細細將她的腳擦乾淨,又幫她兩隻腳都換上新拿來的鞋。
柳如思心裡不禁有些愧疚,她隻顧著自己的情緒,卻讓孩子為她操心…她曾怨過,秦烈走了,卻留了個孩子把她拴在這世上。
可也經常如現在般慶幸,她還有個孩子,還是個人人稱羨的好孩子。
回到家裡已經是午後了,時間有些尷尬的,午飯太晚,晚餐太早,若是不吃又覺得有點餓。最後柳如思拿了主意,簡單燉鍋枸杞紅豆粥。
一旁的秦義想著她腳底有傷,有心想幫忙,卻不知該怎麼下手,他從沒做過這些事,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無用。
“讓秦晧幫你擦一下身子吧,見你剛剛出了些汗,别影響到傷處。”柳如思其實是想看一下他的腿傷,但他介意她來看,正好他愛潔,可以讓秦晧看看是不是有繃裂出血。
見她視線落在他大腿上的傷處,秦義自然明白她的關心,他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連點了頭,奪過她手上的水瓢自己舀熱水,舀了好幾下,就被她拽住手,她又拿過瓢,從旁邊的水缸裡舀了瓢涼水進去,她笑著說:“會燙。”
秦義暈乎乎的坐在凳子上,小秦晧給他擦背時不小心牽扯到傷處,他才猛然回神。
“你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秦晧停下手回憶了一番,隨即笑得很驕傲的說:“我爹是個很厲害的人!打獵能抓來兩百斤的野豬,會的文章和我外曾祖一樣多!”
能文能武,文應當是不如他,武不知比起他如何。
“那…他對你娘如何?”
“爹最怕娘受傷了,他在的時候都不讓娘自己上山的。爹出事那天,娘紮傷了手,還叫我不要告訴爹…”
小秦晧收起了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泛起水光,語氣有些哽咽。
秦義抬手安撫的揉了揉小孩的腦袋,也莫名覺得自己心口悶悶的,雖然是短短一段話,也能從中窺見他們曾經的鶼鰈情深…
小秦晧幫秦義擦洗完後背又看了下他的腿,就登登登跑去給孃親打報告。“秦義叔叔背上的傷沒事,腿上有新流的血,縫的線是整齊的,沒有看見裡面的肉。”
“好,你拿著藥進去,幫助他包紮腿傷。等他把褲子穿好,再叫娘進去,娘幫他包紮背上的傷。”柳如思交待完,小秦晧又登登登跑進去。
秦義赤著上身依然坐在凳子上,背後女子正在為他包紮傷口,她已是幫他包紮過幾次了,他卻一次比一次坐立難安。
他不是懵懂無知的毛頭小子,可這實在是不該,不能…
柳如思給他弄完就出去忙碌了。
心緒不寧,秦義便讓小秦晧拿來筆墨紙硯,檢查更正小秦晧這些書裡的錯漏,順便也重溫聖賢書醒一醒。
流傳千古的文字平息著燥動的內心,黑墨在白紙上耗儘了黑夜。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