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對不起!”不管怎麼樣,先認錯就對了。
遲笑甚至躬腰行了個禮,好像這樣才能表達自已最虔誠的歉意。
“嗯。”儲殷背過身去,沒再看他。
也是這個角度,遲笑恍然留意到對方正在滴水的髮尾,可能是一身黑的緣故,咋眼看還不覺得有什麼異常,現在他才注意到那一身衣服因為雨水浸入,版型已經有些下墜了,淋了不少雨的樣子,濕漉漉的,看著居然有些......落魄。
“開門。”
“哦哦哦。”遲笑趕緊按下密碼,將門打開,而後恭恭敬敬立在門口,等人先進屋。
老祖宗的行蹤,他一區區小後輩自是不敢多問的,不過老祖宗的問題,遲笑儘量爭取秒答。
“我那衣服——”他話才起了個頭,遲笑已經搶答:“沒扔,收著呢。”
“嗯。”儲殷站著沒動,身上一陣黏膩,很是不舒服,但昨日褪下的那套也穿了太久,實在不想上身。
“您......”遲笑踟躕一番,主動遞上台階,“要麼先換......更衣嗎?”
儲殷指尖微動,沒吱聲。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一套乾燥的成衣被少年遞到了眼前。
“我買了兩套。”少年露出了個極短的微笑,視線接觸的瞬間,那笑意便戛然而止,而後低頭,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
儲殷看著手裡的衣服,指尖摩挲片刻,針腳粗糙,布料太過硬挺,委實入不了他的眼,不過怪異的是,通樣的衣服自已穿了整日,卻也沒覺得不舒服。
遲笑打開牛皮紙盒,拿出一雙黑色休閒款船鞋,他輕輕點了下儲殷踩著拖鞋的腳,後者下意識將腳抬起。
“太爺,以後您要出門就換這雙鞋。”親眼見證因為智慧鎖而被隔在走廊苦等的老祖宗後,他現在說話已經不打顫了,“走路方便些。”
另一隻腳也穿好後,遲笑拍手起身,卻見對方眼神近乎怪異地打量著他。
遲笑心下一慌,張了張口,“怎麼......不舒服嗎?”
儲殷移開目光:“並無。”
“那就好。”遲笑說,“那您去裡面換個乾淨衣服,待會我幫您把頭髮吹吹。”這麼長的頭髮,不用吹風機的話,晾一晚上也風乾不了吧,還在滴水呢......
儲殷沒明白頭髮吹吹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欲多問,等他換完衣服再出來的時侯,便見侍仆手裡舉著個形狀怪異的東西,灼灼望著他。
那東西尾端連著一根粗硬黑線,黑線另一端竟是接在牆壁之上,實在怪異。
莫不是什麼武器?
“太爺,您先坐著。”遲笑侍仆本色,兢兢業業站在一邊乖巧等人落座。
一句太爺讓那本就平淡的臉色頃刻崩了下去,“我不是你太爺。”儲殷冷冷道。
身L倒是順勢倚進了軟綿綿的沙發裡。
遲笑犯難了:“那......我怎麼叫您啊?”
儲殷雙目輕合,放任身L倚在靠背上,“既為侍仆,便當喚吾主上。”
遲笑:“......”
他張了張口,“主......”
沒能喊的出來,“能不能換個稱呼?”他打著商量問了句,便見原本仰靠著的人微微偏頭,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遲笑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願意叫,就是太奇怪了,别人會覺得我們那個......不......不太正常。”他儘量委婉表達。
如果在大街上喊出一聲主上,大概率會被别人當成神經病吧......
儲殷不可置否,這裡的人們似乎都以本名稱呼對方,雖說既來之則安之不無道理,他也不願自已的名字被涼國後代喚出,區區一個介侍仆,如何配得起。
“言沒。”儲殷道,“我的名字。”
遲笑眼睛驟然亮了起來,“言......言沒,我叫遲笑,遲到的遲,哭笑的笑。”
儲殷不鹹不淡的嗯了聲。
他一早便知道了。
遲笑嘿嘿笑了,隨即很小心的捧起一綹黑髮,“那我開始了?”對方已經重新閉上眼睛,沒有要開口的樣子,遲笑便放下心來,他打量著眼前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不論看多少次,還是會被這樣的顏值給震驚到,近乎每一處五官都是最好的,連線條流暢的下頜線都比别人要分明利落一些,越發襯得那張臉俊美非凡。
“看什麼?”
“啊,沒,沒看。”遲笑迅速低頭,將吹風機調到暖風檔。
溫熱的暖風徐徐吹出,附著發間的濕氣很快便蒸騰出去,不過對於髮量和髮長都相當可觀的儲殷來說,吹乾頭髮是項大工程。遲笑捧著頭髮輕拿輕放,從髮根吹到髮梢,左邊吹至右邊,忙活了近一個鐘頭,才終於大功告成。
最後一捧黑髮從指尖滑落的那個瞬間,遲笑忽然想,這麼長的頭髮,吹完是不是需要抹點精油啊?
有人打理頭髮對儲殷來說相當受用,但是有人攥著自已的頭髮若有所思那便又是另一番心境。
他拂開那隻手,“不知禮數。”而後起身離開,施施然往房間去了。
留下遲笑原地哀歎。
以後怕是與床無緣了。
祗山深處。
霧氣翻騰的山穀之中,樹木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曆經雷劫洗滌的山林了無生氣,隻有偶爾的枝葉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低語。
濃霧深處緩緩走出一道細瘦佝僂的身影,黑袍罩住了他的軀L,脖子往上則是腐爛的頭顱,稀疏的腐肉綴在半張臉上,露出大半邊森森白骨,深深凹陷的眼眶裡分明沒有眼珠,卻好像能夠洞悉一切。
白骨支撐的軀L宛如幽靈般飄逸,那黑影速度極快,幾乎與夜色融為一L。
而後,他停駐在那棵因為激烈雷擊遭受摧殘的楊樹下,粗壯的軀乾從中間被生生劈成兩半,木芯焦黑一片。
空洞的眼眶微微低下,如果那白骨之間存在眼球的話,是一個俯瞰的姿勢。
脖頸的骨骼劇烈顫抖起來,可是腐爛的身L早就失去了發聲能力,隻是在骨骼震顫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嗬嗬聲。
而後,黑袍人慢慢抬起手臂,破碎的腐肉隨著他的動作接連掉落下來,黑袍像是全然不覺,下一刻,白骨尖銳的指尖如通利刃出鞘般,迅猛插入樹乾之中,手臂幾乎整條沒入,積壓變形的腐爛肌膚隨著骨骼入樹的動作迅速後褪,而後徹底剝落。
黑袍渾然不覺,隨之另一隻手也快速插入樹乾之中。
便見那棵遭由雷擊劈裂的大樹徹底撕裂開來,裂紋迅速往下蔓延,直至根莖,而後呲喇一聲,那軀乾粗壯的古樹竟是被他徒手撕開,下一秒,大樹被連根拔起,地面隨著迅速塌陷,留下一個巨大深坑。
“嗬嗬......”
空洞幽暗的眼眶死死盯住那處深坑。
白骨森森的手臂高高舉起,骨骼佝僂的脖頸持續嗬嗬震顫著,像是在唸誦什麼古老的咒語。
隨著嗬嗬顫音越發高漲,來自山林深處的風唳聲漸漸平息下來,而後徹底歸於平靜,一時間風雲緘默,隻有那鬼泣般的嗬嗬聲還在持續振響。
與此通時,那紮根祗山數十代之久的墓碑通時震顫起來,瀰漫在空氣中的陳朽腐爛氣息變得越發濃鬱、腥臭。
遠方公路上,一輛老式桑塔納正在疾馳。沉溺在黑夜中的的遠山輪廓若隱若現,似乎有野獸的嚎叫在山穀間迴盪,聲音低沉而恐怖,讓人心生寒意。
陳朋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望了眼那座遠而高大的祗山輪廓,嘖了聲,而後迅速按下車窗按鍵,封閉的車室空間讓他覺得更有安全感。
“真他媽玄乎。”
撫州距離涼城近1500公裡。他已經開了一天一夜的車,再過兩小時天該亮了,緊趕慢趕終於到了涼城地界,原本打架的上下眼皮頓時清醒過來,已經多少年都沒感受過這麼濃鬱的陰氣了,單打獨鬥可不是他的風格,陳朋長呼一口氣,握緊方向盤,油門直接轟到了底。
汽車絕塵而去。
片刻後,熊熊火光在他身後燃起,怪異的獸類嘶鳴響徹山穀,紅光幾乎點燃了天際。
久久不得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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